第380章 心驚

第380章 心驚

「陛下,西北不安。」

御書房內說話的正是楚王的親舅舅當今的左相吳史岩,他原本因進言被周楚涵下令關押過,這才放出來不久,行事自然內斂了不少。

「哦?西北不安?左相如何知曉?」

周楚涵自從與太后冷戰以來,性情愈來愈難以捉摸,這次遇刺,好幾日不上朝,不說後宮妃嬪,連群臣也通通不見。

這風言風語似長了腿,傳聞喧囂塵上,然而沒有見到陛下前,誰也不能下結論。

陛下無論安好,這不露面始終不是好事啊。

吳史岩覷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周楚涵,前襟上張牙舞爪的金龍無端顯然上了些許冷漠,吳史岩收回了目光。

「陛下,老臣不敢隱瞞,楚王有異動,他與臣有書信來往。」吳史岩並未縮頭縮腦,直言不諱道。

「你可知這是何罪?」

周楚涵並未動怒,只是聲音愈發低沉。

「老臣知道,卻無愧於心,老臣從未有謀逆之心,老臣忠的不僅是陛下,更是大周。」吳史岩在朝中權柄漸移,分量也不必從前,只是作為一國之相,氣度卻是不見得因為此時失意而損耗半分。

「一面之詞。」

周楚涵的聲音顯然並未帶著喜怒,只淡淡道。

「老臣來不是為表忠心,只是將自己作為臣子的義務如實稟告陛下,陛下許久不上朝,朝臣不安,民心也不會安,還望陛下三思,小小異族並不值得陛下如此。」

三言兩語,就將今時大周的局勢道出。

周楚涵沉默不語。

吳史岩也不垂頭不語,偌大的御書房只聽見自己的平緩的呼吸聲。

「朕知道了。退下吧。」

如此輕描淡寫?

吳史岩心中一咯噔,難道……

呼吸有些遲重。

「怎麼還不走?難不成還等著殉葬?」周楚涵的語氣有些輕快,吳史岩卻不敢以為這是玩笑,抬眸的瞬間就對上一雙深沉無比的眼眸,那裡面浮動著難以言喻的光芒。

「陛下——」

這一聲情深意切。

吳史岩一顆心搖搖欲墜,重重磕跪在地。

「不必驚慌,退下吧。」

周楚涵面色無異。

帶人離去,周楚涵眉心沉了沉,「去喚扶余來。」

…………

「主子,聽聞陛下今日見了左相。」

蘇姑姑入了寢殿時,卻見林蓁正拿起蘇綉正在仔細的織著,蘇綉針腳十分密集,若是出了一點差錯,便會生生毀了一塊好料子。

「這活還是奴婢來吧,對主子的眼睛不好。」

林蓁手中的絲線輕輕一扯,並未抬眸,只道,「靜心而已。」

「主子這幾日心浮氣躁,可是沒見著陛下的緣故?」蘇姑姑語氣很輕,又為林蓁挑了挑燭心,殿內的光似乎又亮了一些。

「一日沒見到陛下,本宮難以放心。」林蓁也不避諱,「不止本宮,你瞧著婉貴妃,德妃哪個能見得著陛下!」

「可是陛下今日見了左相,難道不是好消息?」蘇姑姑寬慰道。

「小小的行刺並未讓陛下這麼久不露面,本宮擔心他……」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情不簡單,顧瑾陽託人傳了消息來,會保哥哥的平安到達漠北,可是她身邊竟有翕合族人,這次的行刺就是……

她怕,她許久不曾這般害怕了。

重生以來,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定,才能保滿門平安,她殫精竭慮,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然而卻無端陷入了這等困境。

周楚涵於她來講,不止是一國之君,也不止是一位女子所需要依靠的丈夫,更是她能安心的支撐。

如今,似乎一切在崩離。

她的手心全是汗岑岑的濕意。

「主子,你臉色不好,還是歇一歇吧!」蘇姑姑順手接過她手中的蘇綉,是為孩童繡的小老虎,雖然還未成形,到底也是憨態可掬,蘇姑姑瞧著也覺得很可愛。

「不必,本宮再好好靜一靜。」林蓁執拗,蘇姑姑也是沒法,剛嘆了一口氣,便見一道青影矗立在眼前。

來不及驚呼,對方一個眼色,她忙垂著頭退了出去,貼心的喚走了殿中的宮人。

林蓁不知不覺,直至手掌被對方有力的握住,熟悉的龍涎香襲入鼻中,眸中瞬間溢上了一層溫氳。

「陛——」

話語被淹沒在對方的狂風暴雨中,林蓁手中的蘇綉陡然跌落,她卻無暇顧及,她的心沉得厲害……

氣息漸平,林蓁垂眸不敢看向對方,滴答……

手中沾染上了一珠溫熱,林蓁低頭,瞬間抬起了驚恐的眸子。

「陛下……」

林蓁無端泄了心慌,她才看清他憔悴的厲害,眼底一片渾濁,鼻中淌出了一行血來,「來人……」

嘴輕而易舉的被捂住了,周楚涵的唇幾乎快吻上她的耳垂,輕輕道,「不礙事,不過是有些天乾物燥罷了。」

「臣妾不信。」

林蓁心慌是真,不信也是真。

「呵呵,難不成皇后不信自己的姿色足以讓朕流鼻血?」這話說的太過輕挑,林蓁眉心一跳,「陛下。」

「別說話,靜心。」

說話間,周楚涵並未在意鼻中的血,胡亂的扯了方才得蘇綉帕子擦了擦,便緊緊摟住了林蓁的脖子,溫柔卻有力。

濃密的睫毛垂覆在臉上,難得的安靜。

林蓁心慌不假,卻貪戀此刻的平靜。

她不能慌。

也許真的沒有什麼事。

對方的呼吸有些遲重,有力的心跳聲卻不假。

「蓁兒,我要你做幾件事……」

…………

翌日。

陛下夜宿乾清宮的消息滿宮皆知。

更離奇的是陛下竟讓人把奏摺都搬到了乾清宮,免了半月的早朝。

消息一出,朝臣們更是紛紛湧入宮中,烏泱泱的在乾清宮外跪倒了一大片。

這是誤國。

皇後身為國母,竟然不加勸阻,還吩咐宮人將乾清宮的宮門關上了。

也將一眾朝臣的哭喊的拒之門外。

朝臣們在乾清宮外跪了一宿,半夜還聽見乾清宮內琴音裊裊。

「陛下這是做什麼!一世英名都要毀於一個女人手上了!」

「妖女亂國,陛下怎麼能在女人這處流連忘返……」

「小心隔牆有耳啊,各位大人……」

吱——

乾清宮的大門開了。

「陛下有旨,請各位大人回去,若是再跪在此地,就通通去大理寺呆著吧。」

常貴兒的尖細的聲音響起。

禁軍便通通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各位大人請回吧!」

說是請,還不如說是押解差不多。

各位朝臣雖是怨言多,可是明晃晃的刀子亮在眼前,也不得不屈服啊。

「皇太后,太後到——」

終於二位太后不得不管,從宮中趕來,各位朝臣個個俯首一拜,痛哭流涕。

「胡鬧。」

皇太后在宮闈許久,不曾聽過如此荒唐之事。

也不得不出聲訓斥一番。

「皇太后息怒。」

到底是皇太后,在宮中也是頗有威信,加之陳銃也是她娘家的人,自然也不得不敬畏三分。

禁軍紛紛收回了武器,俯跪在地。

「開門。」

太后不怒自威,喝了一聲門口的常貴兒。

「太后,奴才,奴才不敢啊……」

常貴兒腿軟,一個趔趄在地,「陛下不許,奴才……」

「陛下是陛下,今日哀家就……」

「祖母,母后,你們回罷。」

周楚涵的聲音從乾清宮的門後傳來,不大卻擲地有聲。

「皇帝怎麼不見哀家,難不成也是皇后蠱惑的嗎?」太后羽玉眉微挑,「皇帝不早朝,也不見朝臣,是何緣故?」

吱——

乾清宮門開了。

周楚涵攜手林蓁踱步而出,眸光從容,眸光掃過太后眼角的尾紋,在深宮中久了自然浸染了幾分深謀遠慮。

皇太后也由著姑姑攙扶而上,「皇帝是身體不適?」

這就是緩和了。

「皇祖母,母后不必憂心,朕一日為大周的皇帝,自然也會盡責儘力,明日就會早朝,回去罷。」周楚涵從前還是皇子時,就與二位太后不親近,不止太后,皇太后也看不透這位性子難以接近的皇子,如今短短一句,卻帶著不可置否的命令。

皇太后眸光如炬,淡掃過林蓁雍容的臉,「哀家老了,也累了,回宮。」

「恭送皇太后。」

周楚涵與林蓁默默對視,執手轉身。

「你是眼底真的沒有哀家了?」

太后的語氣幽幽,這時候方才的憤怒已然消散的無影無蹤。

「母後身體康健,朕時時放在心中。常貴兒,送太后回宮。」

腳步微停,便輕飄飄的拋下一句話。

「皇兒……」

這一聲呼喚徹底阻擋在乾清宮門外……

「陛下,你沒事吧?」

林蓁的手微微發抖,她不免緊緊的握著對方還尚有溫度的手。

「別怕。」

周楚涵的側臉投下一片溫柔的側影,「朕會護你的。」

「臣妾不懼,只是……」話未完,淚已落。

臉頰上輕撫過對方的指腹,緩緩摩挲,林蓁愈發貪戀,不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動作要快了。」

聲音輕柔,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肅殺。

「臣,臣妾做不到……」林蓁搖搖頭,臉頰上的溫度陡然若失。

林蓁眼疾手快,扶住了對方的臂膀,連同緩緩墜倒在地。

「陛下。」

林蓁告訴自己絕不能哭,可是重生前的絕望緊緊包裹著她,如墜冰窖。

「答應我。大周不可一日無君。」

周楚涵的神色異常堅毅,可是眼珠子上竟崩開了些許血珠。

林蓁的淚滴落在他的青袍上,周楚涵的手微微替她擦拭了些,「你不該如此軟弱。」

「臣妾只是普通女子罷了,若沒有了陛下,臣妾不敢想……」

林蓁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肚子也一陣絞痛,臉色青白了不少。

「噓。朕很開心,得你如此也就夠了……小時候朕渴望過一日的親情,無論是兄弟還是父母,朕都沒有,一日都沒有……若朕去了,怕也只有你是真心的罷,或許朕只是求你這一刻的真心罷……」

林蓁認識周楚涵的第一日起,就認定他城府太深,直至大婚,而後又在這宮中短短一年,她還來不及看清自己的心思,讓她仰望的人這樣倒下了?

不會,不會的,他這般心思,怎麼可能會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他不會不知道……

「陛下,臣妾與你真心。」

這一刻,再不遲疑,林蓁緊緊拉住了對方的手。

都是栓在稻草上的二人啊,如履薄冰,相似又相互取暖,若全是算計那便是騙人的,若沒有真心,又何故會今日的方寸大亂?

她明白了,可是明白的太晚了!

一直護她周全的人突然也要離她而去了嗎?

「臣,臣妾肚子痛……」

林蓁冷汗密密,眼前的人愈來愈模糊,終於昏倒了過去——

「陛下!」

林蓁一聲呼喚。

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蘇姑姑挑燈入了前,林蓁急道,「陛下呢?」

蘇姑姑臉色不明,只道,「主子昏睡了三日,德妃六個月的龍胎沒了,陛下震怒。」

「不,不,你快扶我去……」

林蓁急切道。

「主子,陛下有旨,主子身體不適,為保龍胎安康,直至生產前都不能出乾清宮。」蘇姑姑眸中皆是淚意,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你知道誰才是兇手!」

林蓁撫了撫肚子,四個月的胎兒穩固,彷彿昏倒前的痛楚都是錯覺。

「奴婢不知,只是聽聞婉貴妃收買了德妃身邊的貼身侍女,才下了毒手……」

蘇姑姑一板一眼的回道。

「你也相信?」

林蓁已然淚流滿面。

「主子,你何必為難自己,陛下已經處置了婉貴妃。」蘇姑姑又道,為林蓁擦拭了臉龐。

「處置?如何處置?」

林蓁忙抓住了蘇姑姑的手。

「太后勃然大怒,大半個朝堂都上書請求陛下廢了貴妃,陛下已然允了。」蘇姑姑垂下眼眸,不忍再看。

「陛下他……」

林蓁渾身冰涼,只道帝王家無情,只是他……

「陛下過一會就來看你。奴婢去將安胎藥端來。」

蘇姑姑垂淚,忙出了寢殿。

「顧公子知道嗎?」

林蓁的聲音幽幽。

蘇姑姑已然停下了腳步,「主子不知道嗎?顧將軍在德妃滑胎前就奉了陛下的旨意領了十萬騎兵去戍邊疆了。想來並不知道婉貴妃的變故。」

「本宮知道了。」

林蓁的掌心握了握,終究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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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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