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 榮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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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晴很快被帶到大理寺。
自閑王逃逸,周貴妃被賜死,周老丞相死在家中,周家滿門皆滅,那些下人僕從,好點的留了命,再次淪為貨物買賣。
榮晴的父母年邁,又是忠僕,主家慘死,他們都沒獨活,留下榮晴的哥嫂和兩個侄子侄女,跟著自己的主子去了。
榮晴因自幼便入宮,逃過一劫,知道周家出事,悄悄尋了人幫忙,將哥嫂與兩個侄子侄女買下,尋了一個小院子安置。
這一日,她恰好出宮來看哥嫂與孩子,人在進小巷子時被衙役堵住。
她似是預料到了什麼,與衙役求情,見了哥嫂與兩個孩子,才跟著衙役來到大理寺。
「榮晴叩見太子殿下,諸位大人。」
她不卑不亢,面上甚至帶著淺淺的柔和笑意。
陳思源拍下驚堂木,「堂下榮晴,你可認得跪在你身旁的婦人是何人?」
柳葉仰著頭,滿臉淚水與愧疚,「姑姑……」
榮晴微怔片刻,仔細看過柳葉,微嘆,「原來是你。」
「姑姑!」
柳葉轉過身子,朝她磕頭,「奴婢對不起你。」
榮晴抬手,「你沒有做錯什麼事,何來對不起?」
「姑姑……」柳葉仰頭。
榮晴朝她頷首,「我早知會有這麼一日,與你無關。」
「柳葉,將你方才所言,再說一遍於榮晴,不可有半句遺漏……」陳思源道。
榮晴卻拒絕,朝陳思源略頷首示意,「大人,不必柳葉再重複,老奴已知曉,她所言句句屬實。」
她的聲音與她的人一般,輕輕柔柔,沒有一絲攻擊性,卻透露著驚天之密。
幾乎在她的話聲落,眾人的臉色便有了不同程度的變化。
陳思源又看了楚元翎一眼。
楚元翎皺眉回視,陳思源略抬眉眼,似在暗示什麼。
楚元翎,「……」
沒領會!
他輕咳一聲,別過投。
陳思源眉頭再次蹙起,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很看了楚元翎一眼,抬起手,「嘭!」
驚堂木震的桌子上的簽筒都響了。
楚元翎握著椅子的手不出意外的抖了一下,臉色瞬間難看,餘光斜視了陳思源一眼。
張子玉察覺到了陳思源的小動作,臉色也有幾分不好,多看了陳思源兩眼。
陳思源卻沒再看二人,拍了驚堂木,就開始問榮晴問題。
「榮晴,你既已知柳葉說了什麼,就將當時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來,你與你姑姑榮嬤嬤背著眾人在荷花池,商量了什麼,準備做什麼,幕後之人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都一一從實招來!」
榮晴跪在地上,有一會兒的沉默。
柳葉在旁邊,從榮晴的面無表情與縮在袖內糾纏在一起的十指中,察覺出,榮晴的猶豫。
想到周家滅,榮晴的家人很可能也遭遇不幸,眼淚不由落下來。
「姑姑……」
榮晴抬頭,看了她一眼,朝她一笑,「柳葉……我沒想到,你還活著……我姑姑那個人,但凡有一點疑心,都不會放過……」
柳葉的眼淚瞬間凝固。
神情也慢慢有了變化,看著榮晴淡淡的笑顏,只覺身子有些發冷,「姑姑……」
榮晴再笑,「她向來是寧殺錯一千,不錯漏一個,你……是個意外。」
說完,又慨嘆一句,「……原來,你就是這個意外。」
柳葉的嘴唇開始哆嗦。
榮晴卻沒再看她,轉過頭,看著坐在上頭的三司與一旁的太子楚元翎,「太子殿下沒有話要問老奴嗎?」
楚元翎與她對視,長眉微凝,「陳大人所問既是本宮所問。」
榮晴笑了笑,雙眸坦蕩蕩的看著他,「老奴與你母親有幾分互助情誼,此事若了,還望太子殿下看在老奴曾顧看過你母親,禍不及幼子……」
楚元翎的神情驟然一冷,周遭氣氛迫人。
張子玉的臉色在榮晴話落時,幾乎難看到了極致,偏這種場合,沒有他開口的份兒,只有眼睜睜的看著榮晴給楚元翎挖坑。
楚元翎若不答應,傳出去就是不顧昔日情分,不念舊恩,這放在平時沒什麼,私下裡也沒什麼,可錯就錯在,被榮晴這麼明晃晃的說了出來!
那些效忠太子的官員會怎麼想?
可楚元翎若是答應了,傳到盛文帝耳朵里,就是太子早與宮內人有勾結,心有算計!
盛文帝本來就忌憚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知道了會怎麼想?!
張子玉臉色冷凝如冰,恨不得上去堵住榮晴的嘴!
可這會兒話已出口,再說什麼都晚了!
榮晴還在等著楚元翎的回答。
三司以及堂上諸人,並外面看現場的圍觀百姓,也在等這個未來的儲君給個答覆。
楚元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後背冷汗津津,面上還要維持著肅穆威嚴。
他看著面容含笑的女子,扯了扯唇角,勾出一個淺淡至極的笑,「榮姑姑與母妃是舊識,本宮倒從未聽說……」
這話的意思,明明白白,你說你有舊情,我不知道,想要挾,找我母妃去。
「至於……禍不及幼子,待查明真相,本宮與三司自會秉公處理。」
榮晴臉色微微一變,看著楚元翎,笑了。
「如姐姐是個有福氣的,殿下……很好。」
說罷,收回視線,不再搭理楚元翎,正色看向問話的陳思源,「回大人,當年老奴與姑姑在荷花池旁,商議的不是旁的,正是讓蕭王爺日後被問罪……以淫亂後宮之名收回兵權的起端……」
她以此作為開場白,讓堂上眾人聞言,俱是一驚。
楚元翎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被張子玉悄悄摁下。
榮晴餘光掃過去一眼,唇角似有嘲諷,楚元翎抿了抿唇。
「……蕭王爺並不是見色起意,更沒有淫亂後宮,所謂的失心瘋見色起意,不過是……被人下了葯!」
陳思源神色暗沉,眸底有什麼在涌動,「蕭王爺身為武將,豈會被那些下作的葯左右神志?!」
「大人所言正是。」
榮晴讚許的頷首,「蕭王爺身為武將,意志力非同一般常人,據說一杯酒下肚,那葯根本沒有起作用,但後來接二連三一壺酒被人灌入腹中,蕭王爺又怎能抵抗?!」
話落,榮晴面上滿是譏諷!
陳思源不明所以,大理寺的黃大人與上了年紀的刑部尚書,卻面色大變!
十幾年前,他們也不過是掉末尾的小官,雖有入宮朝聖的資格,卻不過是坐在殿門口吹冷風的角色,與戰神王蕭長恭的距離,大抵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遠遠的瞻望,得皇上恩寵的蕭王爺,被人勸酒,從皇上到各路王爺侯爺,文武百官,誰不想沾一沾戰神王的好運氣。
就連他們,也瞅了個空檔,悄悄湊了過去,隨著大部隊遠遠敬了一杯。
那時的蕭長恭,劍眉朗目,意氣風發,像是一團火光,耀眼的讓人不敢直視,偏對著他們這些小吏依然面帶笑意,沒有一絲厭煩之色。
這樣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轉過頭,都微微閉了閉眼。
若那壺酒真的有問題,他們這些勸酒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一想到這,兩人都忍不住心底發顫。
黃大人再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壺酒……」
「是,被下了葯。」
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不等他話落,榮晴就回了話。
黃大人的臉色驟變,「果然……」
那邊,刑部尚書見黃大人開了口,咬了咬牙,也問了一句,「那壺酒……」
「蕭王爺從邊關帶回的燒刀子,整個大殿,只有他一人獨飲!從蕭王爺帶進宮到上桌,中間只經過了御膳房,卻過了無數手。」
再一次,榮晴提前回了話,目光直視刑部尚書,答案卻正中刑部尚書心中所想,刑部尚書的瞳孔微不可見的縮了縮,整個人像是突然沒有了力氣般往後靠在椅背上。
陳思源見兩人這般模樣,蹙眉思忖片刻,再度開口,「榮姑姑可知下毒之人是誰?」
「大人這般問我……」
榮晴抬眸,看著陳思源,略點頭致歉,「……請恕老奴無法告知,因為老奴……並不知道。」
不知?
陳思源微怔,去看刑部尚書與大理寺黃大人。
兩人也是一副怔住的神情,「榮姑姑不知?」
榮晴搖頭,「不知。」
「那幕後之人……」
「不知。」
「為什麼這麼做?」
「不知。」
陳思源氣結,「從先前柳葉的描述,你與你姑姑的對話中,曾透露,說蕭王爺功高蓋主,所以才遭此大難……」
榮晴沉默一瞬,抬頭,「大人明知還顧問。」
大堂內,驀地一靜。
楚元翎駭然的看著榮晴與陳思源,忽然就想到他方才還在糾結的那句話,『不是娘娘的意思』……
那是誰的意思?!
他與張子玉先前分析過,當年,盛文帝的皇位還未坐穩,與周家、齊家關係密切,尤其是周家,周老丞相精明異常,很得盛文帝歡心。
若盛文帝與周家達成什麼協議,此事有周家出面,那這些話就說得通了。
可柳葉與榮晴為什麼要說的這麼模稜兩可?
為什麼不直接說是周家所為?
楚元翎側身去看張子玉。
張子玉的面色也不好看,似也沒想到榮晴與楚元翎的對話,看到楚元翎回頭,他微微搖頭。
楚元翎便斂了神色,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