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訓弟
這麼想著,蘇婉容再度抬眸,目光落向眼前的一圈人,唇邊泛起淡淡笑意。
蘇婉容站的位置正對徹哥兒的方向,故而沒一會兒,徹哥兒便眼尖發現了她。
徹哥兒一見著蘇婉容,宛若見著了救星一般,圓溜的眸子冒著光,撒潑叫嚷的嗓音都停了。操著小短腿兒哼哧哼哧地朝自己阿姐身邊跑。
一邊跑著,徹哥兒頗委屈地撅起小嘴兒,軟膩膩地撒嬌訴苦,「阿姐……阿姐……你快看啊!她們這群壞丫頭,你不在的時候可都幫著爹爹欺負徹哥兒呢……」
而在場的幾名丫鬟見這四姑娘來了,心中卻是感到不妙。
要知道府里最慣著這四房少爺的,便是四姑娘本人了。四姑娘素來溫軟的性子,從前為了護著這小少爺,可是有過同太傅大人爭辯的例子呢。
現下這小少爺同四姑娘訴苦,指不定又會惹姑娘不快,說不準還得降罪於她們身上。
可憐這幾個丫鬟,也是聽人辦事。一方面是擔心四姑娘怪罪於她們,一方面又是怕,若是真讓姑娘將小少爺領走了,到時候大人問起,受罰的還不是她們這群下人嗎?
當下,丫鬟們苦著臉,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徹哥兒鑽了空子,一溜煙便竄去蘇婉容跟前,卯勁膩歪著撒嬌去了。
四五歲的小娃,一張臉白面饅頭似的,肉呼圓潤。帶著軟糯的嬰兒肥,正是最可愛討喜的時候。
外人瞧見了都喜歡,更莫要提蘇婉容這個親姐姐了。
垂眸就見這肉嫩一團兒,揮舞著白凈小手高興地就要往自個兒身上湊,蘇婉容想,這若是放在上一世,她一看徹哥兒這副小模樣,許就真的心軟,半句狠話那都是捨不得說的。
可現下,到底不一樣了。
想著,蘇婉容身子微微一側,竟是將徹哥兒撲上前的小身板兒不留痕迹地躲開了。
徹哥兒圓滾滾的身子衝勁兒大,一時撲了個空。小腿兒一個趔趄,險些栽個大跟頭。他「哎呀」一聲,好容易站穩了腳,回過頭去不解地打量阿姐。
而那蘇婉容,面上端的一派淡定自若。
她身姿裊娜地立在原地,斜睨著徹哥兒,口中卻是涼涼地道:
「欺負?我可是聽說你前些時日目無尊長,頂撞先生,這才被爹爹關在西廂。這些個丫頭原本就是奉了爹爹的囑咐好生看管你的。何來欺負一說?」
這麼一番話,倒還是四姑娘淡淡的嗓音,卻是莫名地帶了一股子清清冷冷的嚴厲意味兒在裡面。
像徹哥兒這般的孩子,其實最為敏感。方才蘇婉容躲開他的那一細小動作,便讓徹哥兒察覺到素日里最疼他的四姐,今個兒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又聽她說了這一行話,小小的心臟中竟是涌動起一絲不安。
可那徹哥兒到底是個膽大的,面對的又是自己嬌美體貼的親姐姐,他滿不在乎地哼了哼,口中不屑地嘟囔:
「爹爹現下又不在,她們這群下人忒地大膽,竟還管起我來了。也就是阿姐平日里在咱們西苑待她們太好了,以為自己是什麼個身份呢……」
蘇婉容聽到這裡,心中不禁冷笑。
這徹哥兒也確實欠缺管教,小小的年紀,一副仗勢欺人的嬌縱嘴臉,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蘇婉容冷瞥了他一眼,口中不疾不徐道:「爹爹雖不在府上,這幾個丫鬟既是爹爹親自派來監督你溫書的。你自然應當好生聽她們的話。」
誰知斂聲屏氣兒退去一邊的丫鬟,聽了蘇婉容說起這個,面上竟又是一陣驚慌。拚命搖著腦袋哭喪著臉就推拒,
「不……不,奴婢們哪裡敢繼續監督小少爺。小少爺一不高興,便鬧脾氣不用膳了。奴婢怎麼勸都沒用,更莫要提監督少爺溫習課業了……」
徹哥兒原本沒有想到這一群丫頭,竟是在自個兒親姐姐面前告起他的狀來了。
他有些心虛地偷偷瞄了蘇婉容一眼,還在那裡死鴨子嘴硬。
「阿姐莫要聽她們胡說,徹哥兒……徹哥兒才沒有鬧脾氣。不過是好些天不曾出去玩了,肚子里就有些積食,沒有胃口,吃不下東西罷了……」
蘇婉容現下自然是不吃他這一套的。冷眸盯著徹哥兒看了一會兒,唇瓣一勾竟是笑了出來。
那邊的徹哥兒見阿姐笑了,雖然仍舊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總是以為阿姐這大概是要原諒自己了。
心中正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孰料卻又聽蘇婉容嗓音涼涼地這樣朝丫鬟吩咐:
「既然少爺肚中積食,那還是不要吃太多為好。從今日起,一日三頓飯減為一日兩頓,夜宵,少爺喜愛的點心果脯之類也一併給省了。」
蘇婉容瞥了眼徹哥兒霎時間被嚇得慘白的小臉兒,頓了下,繼續道:
「若是少爺下次再這般不服管教,直接將他鎖在房內便是,也省得擾了別院清寧,何時他把大人布置的課業溫習好了,何時再將他放出來。」
徹哥兒和蘇婉容同出四房,自幼沒了娘親。除了政務纏身的爹爹,後院之中,幾乎算無所依靠。
再加上太傅府老祖宗看重庶嫡之別,那是根深蒂固扎在骨子裡的,姐弟倆這幾年自然討不了好。
徹哥兒年紀小,卻是個人精兒。知道無論外面如何,也有個四姐慣著自己。怎想,今日他就這麼張嘴嚷了幾嗓子,阿姐便要將他鎖進屋中,飯也不給他吃了?爹爹可都從沒這般對待過他啊!
當下便是怕了,眸子里泛紅,眼淚珠子在眼眶打著轉兒,好生委屈的模樣。
蘇婉容見徹哥兒扁著小嘴,可憐巴巴,一疊聲地喚著自己的名字,卻是不作理會的。
她淡淡給了身邊侯著的周嬤嬤一個眼神示意。
周嬤嬤愣了一下,當即意會,忙招呼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廝,幫著小丫鬟們一道把徹哥兒直接帶下去了。
西苑內歸了清靜,於是周嬤嬤扶著蘇婉容回屋。
回屋路上,周嬤嬤還在徑自皺眉琢磨,方才她猜到姑娘出來少不了說那徹哥兒兩句。卻不曾料到姑娘竟真能對徹哥兒硬下心腸。
少用幾頓膳,這樣的懲罰其實算是輕的,但那徹哥兒到底還小,又是個極貪吃的……
周嬤嬤這個時候愈發察覺,姑娘這一覺醒來,莫不是真的轉了性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