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見鍾情啊?」
「我想是吧。」
「那她一定很漂亮。」
「嗯,超正的。」只要是男人,都會忍不住駐足多瞧幾眼的標緻美人。
「呿!」男人就是膚淺。
「你什麼態度,重點又不是只有美貌,還有傘啊。」
「你以為你許仙啊。」直接吐槽,沒在客氣的。「如果今天送傘的女生貌如無鹽,你還會惦記這麼久嗎?」
「不會。」或許,還是會為她植一棵枝葉成蔭的大樹,擋風遮雨還報她當時的執傘之恩,應該不至於惦念縈懷,生出縷縷纏綿心思。
但美貌,並不是唯一的因素,這些年,他看多了黑寡婦、罌粟花,愈是美麗的事物,往往愈毒愈致命,可她依然是她,最初那一眼,她美麗靈凈、出塵不染,然後這些年過去,她還是那朵清雅脫俗的出水芙蓉,沒有變。
是那個「沒有變」,觸動了他,一瞬間生出憐意。
他已墮入塵泥,在這濁世中打滾,有時,連他都認不出鏡中那個滿腹城府、陌生的自己,可她還是她,仍守著心中那一點清明,他不想看著她,也被現實吞沒。
「她知道你對她的心意嗎?」
「她知道。」各種的趁亂告白,自己都數不清了。「只要沒瞎,應該都聽懂了。」
「她拒絕你?」
「只要沒聾,應該也看懂了。」發的還不是好人卡,是壞人卡,誰能比他慘?
「……」算了,不要跟剛被打槍、怨念滿滿的男人糾正他的文字Bug。
「所有能試的,我都試過了,她比大學時的那個還難搞。」至少,初戀那一個,待她好還能得到善意的回應,而這一個,至今連一記微笑都吝於給予。
他以為他可以承受,也沒有後悔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但是——當心儀的女子,用輕鄙的目光看他時,他沒有預期到,那感覺會如此難受。
她不一定要接受他,但是最起碼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糟糕,至少最後轉身時,能留給她一個美好的背影,只是這樣而已。
「兩個層面。」余善舞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本大師要開班授課了,還不束髮整冠,認真聽講!」
「是,請大師開釋。」立刻端坐,雙手平放膝上以示莊重。
「從女人的角度來看,會拒絕一個男人,不外乎兩件事——第一,姿勢不對。這是很多男人的通病,自己在那裡自嗨半天,女方根本沒FU,無法滿足自己的男人,不早早踢掉找下一個,難不成還留著過年?不過這還有救,溝通一下,換個姿勢再來一次,找到你happy、她happy,大家都開心高潮的點就好。」
「……」他努力匡正思想,告訴自己小舞只是要表達,了解女方內心的需求,用對的方式愛她,而不是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愛。
另一方面,也是完全不敢吭聲。要是小舞知道,都搬進去女方家大半個月了,至今連個小手都沒膽牽,肯定被鄙視到死。
「第二,人不對。如果努力過後,發現答案是這一個,那我會勸你放手,人不對做再多都沒有用,在最帥、最適當的時機點退場,不要歹戲拖棚,說不定她還會記得你,同時也將她最初、最美好的樣子保留在記憶中,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小舞這是怕他落入執念中吧?但其實,他比誰都明白,執著是自己為自己設下、最可怕的心靈陷阱,當你有非達到目標不可時的偏執念想時,往往演變到最後,會失去理智,無法判斷得失,終至癲狂。
他從單純的研究人類心理,到後來搡弄人心,理性地走每一步,不讓自己落入心理陷阱。
因此從一開始,他就在起步點看著眼前的兩條路,一條是擁有她,另一條是放掉她。她若將他導向第二條,他也會一天一點,慢慢地放掉念想,等到要轉身的那天,已然心無堅礙,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用擔心,我沒事。」他起身,掌心愛寵地輕挲妹妹發心。只是沒想到,那個小小的、愛哭的跟屁蟲小妹,有一天也長這麼大了,大到可以與他分享成熟的人生觀,以前從來都是她在問他,作業要怎麼寫、衣服要穿哪一件、大學要選什麼科系……最後一次,是問他,要選哪一個男生當男朋友……
他閉了下眼,咽回喉間莫名而起的酸楚。
最後一個問題,她來不及做出選擇。
曾幾何時,那個有小小選擇性障礙的小妹,已經許久沒問他該怎麼做了,她變得好堅強、好獨立,漸漸學會長大、承擔自己的人生選擇,不讓自己變成他肩上的重量……
「不要亂玩我的頭髮啦——」很惡劣耶,每次都故意要把她弄成瘋婆子。
余善謀避開她揮來的小爪子,趁亂再揉兩把,看她炸毛。那是一種「誰叫我比你早出生,活該被我欺負」的兄長優越感與惡趣味。
「余善謀!」
他笑著搶在前頭竄逃。「……走了,去吃飯。」
打開大門時,笑意還留在嘴角,與門外的意外訪客四目相交——
一怔,止住動作。
「怎麼來了?」
門外的趙之荷定定審望他。
笑容斂了幾分,一如以往面對她時的那樣,噙笑的嘴角略帶幾分謔意,收斂而保留。可是她看見了,在這之前的他,並不是這樣,原來他也是可以笑得很開懷,有那樣不染雜質、發自內心的清朗笑容。
「我回公司查了你留的員工資料。」
重點不是她怎麼會知道他家,而是她來這裡要做什麼?
他家地址、婚姻狀況、家庭背景……只要她問,他不會不告訴她,只是她從來不曾想過要了解他的任何事。
既然她避重就輕,不願正面回答,他改問:「來多久了?」
「十分鐘。」還在猶豫,尚未作好決定要不要按下這個門鈴。
余善舞隨後趕到,想從後面偷捏他一把,報剛才的亂髮之仇,被他冷眼掃了過來。
「幼不幼稚?」用根腳毛都猜得出她的小動作。
她乾笑,乖乖地收手。有客人在,給他留點面子。
趙之荷順勢將目光往下移,輪椅上的女子,揚笑友善地朝她揮揮手。「嗨。」
天性矜冷的性情,對初識的人熱絡不來,不失禮貌地點了下頭,便將目光移回他身上。「能聊聊嗎?」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聽聽他的說法。
「你來得真不巧,我正準備跟『老婆』出門散步。」余善謀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握住輪椅把手,反手關上門。「對了,這位趙小姐只是客戶,我們絕對清白。」有人怕被誤會,應觀眾要求解釋一下。
「誰是你老婆?那麼倒霉。」余善舞一臉嫌寨,直接拆他的台。「而且剛剛不是說要吃飯嗎?」還散步?散你妹啦,卡到陰要趕快去廟裡祭改!
「余善舞,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啞吧。」
「是不會啊,可事關聲譽,我那麼青春洋溢美少女,哪裡像人妻?會害我掉粉的。」不要隨便破壞她的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