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末寶,別哭
第19章末寶,別哭
我們都忘記了世界上有種友誼,它跟愛情一樣,偉大到看見對方幸福愉快,自己也愉快幸福。
Part1
卧室里平穩的呼吸聲,流年凝視著睡夢中的初末,她是真的累了,沒像以前拉著他巴拉巴拉的說個沒完,很快就睡了過去。
此刻夜深人靜,流年腦中一直重複著早上余教授說的話……
「後腦上面的腫瘤壓迫眼神經,所以讓她失明。按照她可能有遺傳家族的失明癥狀,這種情況只是提前了……就算做手術把那顆瘤取出來,也許她的眼睛也看不見。」
「……」
「不過就算看不見也必須把那顆腫瘤取出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她最近應該經常會頭疼吧?」
皺眉,「……好像……沒有。」第一次這樣的遲疑,因為在他腦海里,完全沒有這樣的記憶。
每天她都很開心,比以前快樂的多,他以為……那是因為他在身邊的關係。
「那可能就是不想讓你看見?我說流年啊……你好歹也是學醫的,難道不知道腦袋裡有個那麼大的東西會有多疼?」
一瞬間,她往日的微笑在他眼底顯得那樣的逞強,那樣完美的毫無破綻的笑顏下原來藏著這樣的秘密。
他怎麼會忘記她那個倔強得要死的性子?就是痛死,她都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思緒回到眼前的小巧的面容上,看著她在夢中習慣的皺著眉,他指尖輕輕地撫平那抹褶皺,道了一聲:「你這個小騙子。」
朱曉鵬結婚的那天,流年和初末一起過去。
以前常常聽人說,結婚是女人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情。那時候她只覺得穿婚紗很漂亮,白的像一隻天使,所以她想要跟流年結婚,因為想要他看見自己最天使的一面。
現在她才知道有些幸福是從心底散發而出的。
冬日,新娘穿著裸肩的純白色婚紗,當一旁有人關心地問她冷不冷的時候,她搖搖頭。
便有人笑道:「今天是新娘子最幸福的一天,就算外面再冷,心裡也是暖和和的呢!」
然後是一群人的歡聲笑語。
初末看不見,但可以聽見新娘的聲音很溫柔。
初末對流年說:「你知道嗎?翅膀小時候有個願望,就是在村頭村尾分別開一家超市,讓他的老婆當兩家連鎖超市的老闆娘。當時我只覺得是在開玩笑,沒笑道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卻不想,流年居然反問:「那你知道我小時候的願望是什麼?」
「嗯?」初末歪著頭想了想:「當一個著名的鋼琴界大師?」
「不是。」
「那是……當醫學大師?」
「不是。」
嘴巴輕輕地嘟起,苦思冥想了一下,初末還是放棄了。流年太高深莫測了,心裡所想的不是她這種凡人能猜到的,所以她很乾脆地問:「那是什麼?」
「好好愛你。」
Part2
流年今天要出一趟門,有些不放心初末一個人在家裡。
初末卻拍拍胸脯很淡定地說:「我都這麼大了,有什麼不放心的啊?我答應你乖乖地待在家裡等你回來,哪都不去!」
最後流年是被她推出去的。
對於她又回到小時候那股野蠻勁,流年又疼愛又無奈。要養回她的這些小習慣,可真不容易。
流年要去的地方非常的近,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不遠的桃樹下,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女人已經在那等了很久。
她站在桃樹下,看著只剩下枯樹榦的桃樹,樹枝上還有掛著幾個錦囊,其中一個快要掉下的時候被她重新給系了上去。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將臉上的口罩拿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只是一段時間未見,她整個人就快變得讓流年不認識了。那灰白色臉色嚴重到偏紫,表情也不如往常那樣開朗,多了一股莫名的淡漠。身為醫學系的流年不會不知道這種狀況是什麼,只是……羅子嘉一直都在研究與心臟有關的藥物,還是沒能控制住嗎?
羅希勉強地露出一抹笑:「我以前挺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的,不過在男神你的面前,還是有點在意的,你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然接下去的話,我要怎麼說都不知道。」
流年輕「嗯」了一聲,別開了視線。
「其實我約你出來只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羅希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把我的眼膜給初末吧。」
流年眉蹙:「你的病……」
「你也看見我現在的情況了,其實這幾年哥哥儘力了,醫生也儘力了。我記得很早的時候醫生說我活不過十八歲,但是我現在已經二十一了,多賺到了三年已經很不錯了。」
流年沉默。
「初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為她做點什麼。我已經跟家人說過這事了,他們都同意,而你……是初末最親的人,我想如果你答應了的話,我就沒什麼遺憾了。」
羅希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些年,羅家一直對不起初末,我知道那些事情之後一直都在想自己能幫初末做點什麼。在還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時,我曾經想讓我哥哥照顧初末一輩子,可惜初末的心始終只在你身上。」
羅希說:「很早的時候我就覺得初末心裡藏著一個人,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確,只是沒想到那個人真的是你。」
「……」
「你別怪初末,那時候她年齡小,要不是她父親為了保住我父親,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初末很愛你,真的。現在她只有你這個唯一的親人,我希望你能對她好。這樣,即使我離開之後,都能安心的。」
流年知道羅希跟初末向來都很好,卻不曾想過她對初末好到這種程度。
也許羅希自己也察覺自己的說得有些沉重了,她笑著解釋:「我喜歡初末,是因為在她身上看見了另一個我。也許你們都會奇怪為什麼我對蘇鄴總是那麼凶神惡煞的……如果算得上的話,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具體說,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他是我的家庭老師,那時候爸爸很忙,哥哥在國外上學,所以他負責我所有的學習科目。小時候的我也不是這麼活潑的,就像我剛認識初末那時候一樣,安靜不說話,因為我的病。」
「所有的女孩到了一定的年紀總是很夢幻吧,而且那個時候的蘇鄴英俊溫柔,在和他接觸的過程中喜歡上他,一點都不奇怪。後來被我爸爸發現了我對蘇鄴產生的禁忌感情,那個時候的大人思想總是好保守的,蘇鄴比我大那麼多又是我的老師,在他們認為,我怎麼可以喜歡上他,跟他在一起呢?可是我不管,我就是喜歡。」
「蘇鄴被我爸趕出家之後,很幸運的在B大當上了教授,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偷偷地跑去他的公寓找他。卻看見他抱著別的女人走出來,他跟我說,他不可能會喜歡我,一直以來他都把我當成是學生。師生戀讓他覺得好噁心。我覺得他完全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總是會溫柔地撫摸我額頭的蘇鄴。後來我才知道,他能去B大,完全就是我爸爸讓他離的我遠遠的所給予的報酬。」
「也許是為了報復吧,所以我考上了B大。」羅希笑道:「我也改變了性格,大大咧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性子。改到後來我都分不清哪一個才是原本的我,也許這就是雙子座的人格分裂吧。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初末。怎麼說呢……其實我早知道她喜歡的是你,因為我曾經一個不小心看過她的日記,裡面滿滿都是流年哥哥這個名字。你也許不知道,很多時候,她都會偷偷地跟在你身後,或者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你,嘴角就會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我時常覺得像她這樣的傻瓜世界上真的是絕無僅有,幸好上天眷顧,她一直喜歡的流年哥哥也是喜歡她的,不像我。」
說到這裡,羅希冷笑了一下,彷彿是對自己的自嘲。
但是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望著流年,道:「所以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看見她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像替我完成了一直心繫的願望一樣,你能答應我的對不對?」
Part3
流年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他雖然同情羅希,但在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想得更多的是初末,所以當羅希再一次問他的時候,他終於點頭答應。
而羅希,也露出了一抹放心的微笑。
我們都忘記了世界上有種友誼,它跟愛情一樣,偉大到看見對方幸福愉快,自己也愉快幸福。
幾乎是在流年出去的后一秒,初末就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對勁,等到流年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鐘之後,那種深入黑暗的痛終於襲擊了她。
最近總是這樣,頭莫名其妙地疼得厲害。早些時候只是隱隱的疼,她並未放在心上。可是後來的疼痛越來越強烈,她才隱隱地感覺有些不對。上次趁流年不在的時候,她有偷偷讓翅膀幫她在網上查過,什麼病她不懂,只知道是後腦勺那個球球惹的禍。
她不敢在流年面前有任何錶現,不想讓他擔心,所以總是忍著。
好在每次頭疼的時候都是晚上,可今天不知為什麼,居然一大清早就隱隱的痛,而現在腦袋就跟要爆炸了一般。
她緩緩地蹲在了沙發旁邊,抱膝縮成一團,一張臉因為疼痛扭曲的泛白。
明明房間開著暖氣,她額頭上卻冒出了冷汗。
可就在這樣難以忍受疼痛的情況下,初末還是留意著外面的動靜,生怕流年忽然回來看見她這副樣子。
她不斷地在心裡禱告,希望流年不要在這個時候回來,不然就算假裝的再好都會露餡。
可當一雙手,輕輕地將她小身子抱進懷裡的時候,她幾乎嚇得連痛都忘記了。
在余教授跟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心細的流年怎麼可能沒有準備?
如果每次他在家裡都看不見她犯病的話,那麼不是她隱瞞的好就是他離開之後她才會表現出來。
所以他回來的時候,可以放低了聲音,然後將她疼痛的過程一覽眼底。
流年雖然是學醫的,但卻不能感同身受初末身上的痛,對於這樣的痛他更沒有辦法,只能輕輕地擁著她。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將她身體上所有的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不那麼矯情地說自己有多愛她,只是她承受的苦太多了,他不希望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候還要被這樣折磨。
初末垂著眼斂沒說話,只是緊緊地咬著雙唇,長長的睫毛上有淚水沾染。
就算再疼她都沒有哭,可在流年懷裡的時候,她的眼睛卻濕潤了。
她怎麼會忘記了,那麼聰明的流年哥哥,怎麼會輕易被她騙過去?
她只是恨自己不爭取,為什麼會把眼睛弄瞎掉,如果不瞎掉的話,她就能看見流年哥哥現在的表情,就能看著他的眼睛告訴她,她不痛,真的!只要流年哥哥一直陪在她身邊,多大的痛都會被掩蓋,多疼的痛她都能忍受過去。
直到一滴淚落在她的額頭,初末身子一顫,猛地抬頭,「流年哥哥……你哭了?」她著急的想要摸索他的臉:「你別哭,流年哥哥,我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你別哭好不好?」
流年握著她的手,悶聲道:「我沒事,別管我。」
然後想要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她卻不依,她晃著自己的腦袋,道:「我真的不痛了,它只是偶爾痛一下,很快就不痛了,你看,我晃腦袋都沒事,流年哥哥……」
「嗯。」流年沉沉地應了一聲。
初末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將他濕潤的眼淚抹去,「流年哥哥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神,每次頭疼的時候想到你,我就有忍下去的理由。你別怪我沒有告訴你好不好……我只是不想你擔心……你一定不知道,現在的每一天對於我來說有多幸福,我不想失去……我寧願用這樣的痛去換……真的,我是心甘情願的。」
流年看著眼前那張蒼白的小臉,一種從未有過的清冷在他心尖泛起,他望著她看不見的眸堅定地說:「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和你的眼睛。」
Part4
初末睡了一個晚上,狀態比之前好多了,睜開眼睛的時候,依舊是什麼都看不清,但卻能明確的感受出房間里不一樣的氣息,她試著叫了一聲:「是小希嗎?」
「你醒啦。」羅希的聲音比她的笑聲還要燦爛,還是那樣每天都沒心沒肺的樣子:「瞧你睡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就這麼睡了過去不會醒來呢!」
「……」初末翻了個白眼,「這麼久沒來看我,一來就是詛咒我的嗎?」
羅希笑嘻嘻地說:「當然不是了。我是給你帶禮物來了。」
說完,初末就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音,然後手上就被放了兩枚圈圈。
她摸了摸,有些不能肯定的問:「是戒指?」
「對啦!」羅希說,「送給你和男神的禮物,你們結婚的時候要戴我送的戒指哦!」
初末吸吸鼻子,將戒指遞了出去,搖頭:「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哪有太貴重啊,你就幾個錢而已。」羅希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送你禮物了哦,所以你好好收著。」怕她不相信,她多加了一句:「真的,不貴的!」
「最後一次送我禮物?什麼意思呢?小希你要去哪裡嗎?」
「咳咳!沒有沒有……就是你跟男神結婚之前最後一次送啦。而且,你忘記了么?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環遊世界,萬一我環遊世界去了錯過了你們的婚禮就來不及了,所以提前送嘛!」羅希輕咳了一聲,如果初末看得見的話,會看出她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白中泛紫。眼看初末欲言又止很糾結的模樣,羅希說:「你一定要收著啊,不然我就白買了。」
初末說,「為什麼白買啊,你可以自己留著啊,而且……誰說我跟流年哥哥……會結婚了。」
「我說的啊!」羅希這口氣里有種我說了算的霸氣,她說:「我有種直覺,你們一定會在一起天長地久的!」
初末失笑:「你又來了。」
羅希一向以「直覺准」自居,最神奇的是每次都准得離奇。
「借你吉言。」初末說,「我收下可以,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才能正正經經地談一次戀愛?」
羅希說:「我怎麼沒正經啊,我每次都正經的好不好?就像我前一次談的,那人居然嫌棄我家裡太有錢會給他帶來壓力,還說沒見過家裡有錢還長得漂亮的,你說說,家裡有錢還長得漂亮是我的錯嗎?」
初末笑得好無奈,「不是你的錯。但是你要是總送別人這麼貴重的禮物,別人真的會壓力好大。」
羅希撇撇嘴巴,說:「才沒有,我只送你好不好,換成別人我才不送,我羅希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只有楊初末一個人,所以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滴!」
那天羅希跟初末聊了很多,多到初末從沒覺得羅希怎麼能有這麼多話。
最後羅希說初末你能不能幫我扎個馬尾,因為我待會兒要去見一個我喜歡了很久的人。
初末說小希你有喜歡很久的人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
羅希笑得神神秘秘的,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就告訴你啊……
兩個人就像很久以前在寢室里那樣,每次羅希要出去約會的時候都會讓初末幫她打扮打扮,那時候的羅希是個男生一樣的短頭,還真打扮不起來。
現在,就在梳妝台前,初末梳著她到齊肩的長發的時候,感嘆道:「我一直覺得如果一個女生肯留長發的話,代表她想有喜歡的人了。因為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漂漂亮亮的……小希,雖然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但是我會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嗯,我相信你。」
羅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頭髮被鬆鬆地挽著,纖細的眉,不大卻彎彎的眼睛,她雖然長得不是最好看的,但猶記得那個人曾經對她說過:「我最喜歡你笑起來眼睛眯起的樣子,活潑開朗。」
於是,很長一段離開他的時光,她都活得那麼的活潑開朗。
Part5
流年回來的時候,初末正躺在床上玩著那兩枚戒指,滿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連他進來的腳步聲都沒聽見。
直到床邊塌陷下去了一塊,初末才回過神:「流年哥哥?」
「嗯。」流年應了一聲,摸摸她的長發問:「在想什麼?這麼認真?」
「沒有。」初末伸出兩隻手要抱抱,流年順從地將她抱著,初末將腦袋縮在他的懷裡,然後將他的手掌拿過來,將戒指放在他手上:「這個是小希送給我們的。」
說完這句話后,臉上的紅暈也奇異的更紅了……
流年看著她晶亮的戒指,上面還細心的刻著他們兩人的名字,他的腦海里第一次浮現出除了初末以外的這個女孩,那天他用懇求的眼神望著他,希望他允許她將自己的眼角膜給初末……
雖然她說是為了還羅家虧欠初末的,可真的要還的話,怎能讓她一個小姑娘還?
流年看著一臉純真快樂的初末,這些……他都不會告訴她。
她的生活里,苦澀的東西太多,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即將離她而去。
而此刻,初末也沒有注意到流年的心事,一張臉還是紅撲撲的,她說:「小希希望……嗯……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所以才送了這個……」
說完,她的眼神看著未知的某處,眼神里有某些很期待的東西在閃動。
如果說羅希的祝願她一點都不期盼那是假的,流年來之前,她一直都在想,該怎麼向他說羅希的……也是她自己的祝願?是委婉的,還是直接的?太直接的話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迫不及待?
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略微婉轉的方式……像流年那麼聰明,只要她稍微開口提示一點點,他應該就知道什麼意思的。
可是她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流年的吭聲。
眼底的期望在沉默中漸漸沉下去的時候,但是她還想在流年面前假裝,她忽而釋然地笑了笑:「沒關係啦,如果流年哥哥不喜歡的話,那我明天把戒指還給小希就好了。」
「笑得那麼丑就不要勉強——」
流年的聲音淡淡的,初末剛要張口,就感覺手被捧起,無名指尖被帶進了那枚戒指:「戒指先幫你帶上,欠你的婚禮等你眼睛好了我們補上。」
初末整整愣了一分鐘,這一分鐘里,她腦袋裡完全空白,然後——「嘭」的一聲,璀璨的一朵煙花在她腦袋裡爆炸開,接著——「嘭、嘭、嘭」三聲,無數聲的煙花在爆炸,炸得她神思凌亂,下意識的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自己無名指尖的戒指,確定它真的是在那個位置上。
然後,流年就聽見這樣的聲音——
「流、流、年、哥、哥、哥,這、這、是、真、真、的、的嗎?」
「……」
流年無語地碰碰她的鼻子,笑道:「怎麼說話都變結巴了?我可不要娶一個結巴當小媳婦。」
初末忽然就咧開嘴傻呵呵地笑了,她拉著流年的手一個勁地叫:「流年哥哥,流年哥哥……流年哥哥向我求婚了……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流年握住她亂揮的小手,道:「好了,別揮的太用力,小心待會觸到腦神經,頭又疼了。」
初末依舊笑得傻兮兮的,「我就是開心嘛,我這輩子還沒被誰求過婚呢。」
流年無語了片刻,忽然道:「末寶,答應我一件事。」
「嗯,你說。」
「醫院裡有人捐贈眼角膜,我希望你能儘快動手術。」
「……」
Part6
初末恢復視力的那天是個春光明媚的上午,當醫生將她眼睛上的紗布取下,她矇矓地看著許久未見的陽光,陽光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脫口就叫了一聲:「流年哥哥……」
失明的那段時間,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重新看得見的那天,她的流年哥哥就站在那裡,似乎比以前還要英俊了一些。
陽光淡淡的光暈里,他的眼神里沒有往常那般冰冷,替代的是溫柔和深情。那般深刻的讓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她的眼睛真的看見了,然後……那天,他真的有跟她求婚。
初末傻傻的,伸出自己右手的無名手指,上面白金戒指在陽光下散發著無盡的光芒,釋放著所有的祝福。
「手術很成功。」醫生微笑著說,「在這一個月盡量不要多用眼睛,等到眼睛慢慢地適應了,以後就跟正常人一樣了。」
「謝謝。」流年道完謝之後,醫生就很識相地把空間留給兩人。
初末的眼神在流年身上流轉,好像看不夠似的,一個勁地盯著他猛瞧,活像個十足的小花痴。
流年在她身邊蹲下,問:「在看什麼?」
「看你啊……」某人絲毫不害臊地說:「我要把這麼久沒看見的一次性看個夠。」
「以後可以天天看。」流年說,「我們現在該回家了。」
「好啊。」初末顯得異常開心,她已經開始期待重見光明的日子了,雖然要從醫院開始。
兩人收拾了一下,正要往外面走,就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我是不是來晚了?」
是許久未見的阮獨歡。
此時病房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流年將手機拿出來,對初末說:「我接個電話。」
便往外面走去。
阮獨歡朝流年微笑,站在初末的角度看不見流年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輕點了點頭,便出去了,隱隱還能聽到他接電話的聲音:「……我之前就說過,所有演奏會全部取消……」
初末還想聆聽一下,就見阮獨歡走了進來,將手上的鮮花放在她旁邊:「恭喜你手術成功。」
「謝謝。」望著眼前的一如既往展顏,初末心裡其實還是有些疙瘩的,因為之前拍照的事情。但既然別人都笑臉迎對了,她也不好太計較。也同時給了一個笑臉。
阮獨歡說:「這麼久沒見,不知道在你身上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也是許上天註定,羅希把自己的眼睛給了你,你又——」
「什麼?」阮獨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初末打斷,她微皺的眉頭裡有些不可置信和疑惑:「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這麼久不見,在你身上居然發生這麼多事情……」
「不是……是后一句!」
「羅希把自己的眼睛給了你?」
「這話什麼意思?」初末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阮獨歡:「你說,我的眼睛是小希的?」
「是……啊……」阮獨歡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難道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初末慌亂地搖著頭,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樣的無措。
「那……」阮獨歡小心提醒:「羅希在高危病房……你知道嗎?」
「……」初末已經完全條件反射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像一陣風一樣往外面跑去。
從走廊盡頭接完電話的流年,走進病房的時候只看見阮獨歡一個人,心裡有些微妙的擔憂,他問:「初末呢?」
阮獨歡收斂了對初末的那種微笑,望著流年的眼,道:「我把羅希捐眼膜和她身體快不行的事都跟她說了,大概是去看羅希了吧。」
她的語氣顯得特別的風輕雲淡,絲毫都沒有覺得流年隱瞞的這件事有多嚴重。
一種厭惡感在流年黑眸中浮現,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不屑,不發一語地往外面走。
「等等。」阮獨歡叫住他,卻沒能制止他的腳步。
於是,她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事情——衝上去,從後面將流年生生地抱住。
「放手!」冰冷的呵斥聲。
「不!」她說,「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可是這件事你能瞞她多久?瞞的時間越長,她對你的恨意就越多,就算你是她最喜歡的流年哥哥,但是你把她最好的朋友的眼睛剝奪了,她也不會原諒你的。」
「那也不關你的事。」
Part7
阮獨歡手一僵,撒開手,後退了幾步,嘴角咧開一抹嘲諷的笑:「是啊,是不關我事,我就是喜歡這麼自作多情,明知道你的心已經被楊初末填滿了,沒有我的位置。我以前只奢求你給半顆心給我就滿足了,可是你沒有!楊初末一出現,你的心完完全全都在她身上!」
流年轉身,對於她的抓狂並沒有露出半分的同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得很明白,我不會愛上任何女人,即使跟你在一起,也是曖昧的表象。」
「是啊,你說的多明白,可我就是愛上了你,我有什麼辦法?在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那麼那麼喜歡你,你對任何靠近你的女孩表面上溫和,實際冷漠絕情,我只想在你身邊,只能用那種方式在你身邊,我有錯嗎?」
「你沒錯,只是不該遇到我。」
「不……」阮獨歡說,「我一點都不後悔遇見你,我知道現在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喜歡上我,但是沒關係。我只希望你能哄哄我,就算好心的騙騙我,你告訴我,你曾經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沒有。」
「所以……不管你身邊出現過多少女人,你從始至終喜歡的只是楊初末一個人嗎?」
「是。」
流年回答完這一句,便不再多做停留,決然離開。
阮獨歡看著他連背影都吝嗇多給予她幾秒的慕流年,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大笑話。曾經,她用曖昧去迷惑別人的視線,讓身邊的每個人都以為她跟流年是一對,她是他的女朋友。後來,他們真的相信了,連她自己也開心相信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現在看起來,這麼久了,她做的事情,只是一個欺騙了大家也把自己欺騙進去的玩笑。
初末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看著別人的故事會有一種流淚的感覺。
窗內的病房,羅希穿著那天在她家裡拿走的白色連衣裙,坐在梳妝台前,她的眼睛上蒙著一層白色的紗布,她對著幫自己梳頭的男人抱怨:「蘇鄴,都第十次了,你這次再梳不好馬尾,我就不要你幫我梳了。上次初末幫我梳的多好看啊,我說不要拆,你非得幫我拆了!」
對於她的蠻不講理,蘇鄴卻是很低聲地解釋:「晚上你要睡覺,扎著頭髮不舒服。雖然我扎的不好看,但慢慢扎總會學會的。」
「我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啊!」羅希凶神惡煞地說:「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就可以幫我扎丑了,我可告訴你,我用手摸一摸就知道你扎的是頭髮還是真的馬尾巴。」
「是是是,大小姐,我一定會幫你扎出世界上最漂亮的馬尾。」
有了這句話羅希才放心了下來,她說:「扎完馬尾后我就要跟初末寫信了,該怎麼跟她講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她了呢?」說完,她便用手撐著腦袋,很憂鬱的樣子。
即便是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一張臉白得恐怖,但初末還是能看見她強打起精神的樣子。如同一開始認識她那樣,永遠都充滿了活力。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利落的短髮,站在她面前,高昂著頭說:「你就是楊初末?我是你的情敵羅希!我是來找你決鬥的!」
想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的初末終於看不下去,想要進去。卻被一隻手給拉住。
她轉身,是羅子嘉。
她剛要張口,他就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因為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所以羅希敏感地聽見外面的聲音,道:「誰在外面呢?是哥嗎?」
初末望過去,羅希的臉是朝著這邊的,可這一次,她能夠清楚地看見小希的樣子,小希卻看不見她。
「是我。」羅子嘉已經放開初末,開門走了進去。
但見羅希很開心地朝他笑道:「哥,你快來,幫我想想我要怎麼寫信給初末,才能不引起她的懷疑呢?」
「不如寫你去國外玩然後碰見一個帥哥,你死纏爛打追到人家后就不願意回國了?」羅子嘉好心提議。
羅希不滿,「搞得跟花痴一樣,多有損我在初末心裡的形象,你再幫我想過一個?」
「嗯……那我坐下幫你好好想想……」
後面的話被蘇鄴輕輕關起的門隔絕了一切。
蘇鄴說:「其實這麼久以來,她今天的狀態最好,雖然不想承認,但怎樣都會讓人想到可能是迴光返照……」
初末只有捂住嘴巴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蘇鄴說:「其實我很後悔當初答應羅伯父故意去騙她,以為我是為了B大教授這個位置才離開她的。如果我知道她的生命這麼短暫,當初就算年齡差距,就算被別人說不要臉,我都會留在她身邊。小希這一生唯一的遺憾是我給的,我不希望她還帶著更多的遺憾離開。初末,我們一直瞞著你這件事是小希的意思,她希望她最好的朋友永遠都快樂地生活下去,跟自己心愛的人,所以……今天的這一切你可以當做沒看見嗎?請你不要進去,不要留給她遺憾,可以嗎?」
初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空蕩蕩的走廊只剩下蘇鄴開門進去時,她聽見羅希的聲音:「我好希望能看見初末穿著婚紗嫁給慕流年時候的樣子,她一定會很開心吧……哥,到時候你可要在現場把視頻拍下來,然後在我的墓前放給我看,我向你保證我能看見的……」
「說什麼傻話呢!」羅子嘉低聲訓斥。
「呵呵……」羅希還是笑得沒心沒肺,永遠讓人看不見她的難受與痛苦,樂觀的像永遠朝著太陽微笑的向日葵。
Part8
很久之後初末都不會忘記那天的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生生地疼。
原來那天小希說那枚戒指是她能送她最後的禮物,她就真的傻兮兮地相信了她杜撰出來的理由。
原來羅希天生就有心臟病,原來她早就做好將眼角膜給自己的決定,可是她一句話都不告訴她,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地活著。
初末好想返回去,跑進病房告訴羅希,為什麼世界上有你這麼大的大傻瓜,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成為小希的遺憾,就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她也要忍受,比起小希而言,她這一點痛算什麼?
她不想哭的,因為這雙眼睛是小希的,她怎麼捨得讓屬於她的眼睛流眼淚?
可那眼睛,好像感應到主人的痛苦一樣,眼淚狂流不止。
初末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站在這樣空蕩泛白的走廊間,她感覺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在遠離自己。無論她多麼努力地活著,她們都在離開……
直到一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沒有回頭。
那雙手的主人將顫抖的她擁進懷裡,有力的雙臂承受了她所有的重量,他溫聲在她耳邊說:「末寶,別哭。」
從家庭變故之後,她就告訴自己,不管這個世界對她怎麼樣,她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她跟母親相依為命的那段時間,她在學校里,羅希每天幫她加油打氣的那段時間,她都一笑而過。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夠強大,就能夠堅強下去……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她多需要那些重要的人陪在她身邊,是因為她們,她才有了堅強的理由。為什麼她努力地讓自己活得美好,那些對她而言那麼重要的人卻要離開?
終於承受不住地嗚咽出聲,她將臉埋在那個熟悉的胸膛里,先是抽泣,然後痛哭失聲:「我沒有媽媽了,沒有爸爸了,連小希都沒了,什麼都沒了。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天晚上,初末做了一個夢,夢裡面羅希微笑地對她說:「末末,別哭啦,你知道我最害怕看見你哭的樣子。記得我的夢想是什麼嗎?如果有一天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帶我的眼睛去環遊世界哦!所以你不能把我的眼睛哭壞!嘖嘖……怎麼又流眼淚了,乖啦!」
「……」
睜開眼睛,空空蕩蕩的房間里,沒有羅希的影子,有的只是她睡夢中將枕頭哭濕的淚水。
羅希的葬禮,初末沒有去參加,因為她知道小希不想看見她難受的樣子,所以那天她待在家裡,流年陪在她身邊。
平靜的生活,只有她跟流年在一起的日子緩緩而過,某天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居然是「柒日」的老闆娘。
她才知道,原來老闆娘一直愛著的那個有婦之夫居然就是羅希的父親,談起羅希,她微笑著說:「其實小希一直不喜歡我,畢竟小三這個名字怎麼說都不光彩。但是自從你來酒吧兼職之後,她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經常帶朋友來酒吧,基本上都是你不在的時候。其實再怎麼成熟她也只是一個孩子,我知道她會主動來找我就是想要我多多照顧你。小希從小就沒什麼朋友,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才會這麼真心的對你,完全把你當成親妹妹看。」
初末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一直都知道羅希待她十分好,即使是自己有一段時間因為流年而忽略了她,她也從來都沒有怪過她。那段她住在流年公寓,羅希不在寢室的日子裡,她曾以為她過得很好,卻不想那段日子裡羅希就已經在承受著病痛的折磨,可是身為好朋友的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她每次那麼樂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真的過得很好了……
不管時間流逝多快,她想,以後的生活里,她都會在記憶里保存羅希微笑時候的樣子,做一個像她一樣堅強的人。
其實她應該是幸運的,雖然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可她曾經享受過他們給予的真心。
就像羅希最後一次跟她說的那句話:我羅希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只有楊初末一個人,所以我會對她很好很好!
她很想告訴她,下一輩子,千萬千萬不要像這一輩子的羅希那樣,不然她會很難受,很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