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鬼(荒誕實驗小說)(3)
E您以為這是部長篇小說,是嗎?像篇名所標的那樣。其實,您大可不必那麼認真,這不過是本人一個小小的藝術試驗,也可以說是一個矯揉造作的小玩意。這個玩意兒,您可以先讀任何一章,怎麼讀都隨您的便。我本來就是一天寫一段,然後隨意戴上ABCD、甲乙丙丁的帽子,胡亂排列起來的。就拿這一段來說,人家一般都要放最前邊的,我覺得放這兒更調皮一些,所以跟您逗了個樂子。至於是不是長篇,看完您再下結論。當然,由於大家忙著創辦一流大學,時間有限,所以本人預先告知:您即使漏掉幾章沒看,也毫不影響對主題思想的理解,甚至越不看越能理解。當然最好請您勿把我的篇名、結構、人物、情節、以及一些細節全認做是荒誕或象徵手法,本人還沒達到那種境界。好吧,別的玄虛就不多弄了,耽誤了您的工夫,我也覺得怪彆扭的。咱們回見,說不定您溜達到哪兒,還能碰上我。您接著瞅吧。一「那個姑娘真面熟。」一坐下來,他就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毛毛,你坐在這屋裡不許出去啊。你不用幫他們忙,等他們做好了,咱們過去吃就得了。已經差不多了。我去問問爸爸媽媽對你印象怎麼樣,趁現在他們高興、客人又多,準會說好。你就等好消息吧。來,親我一下!」「剛才那個跟你姐一塊兒洗菜的是誰呀?頭髮燙成那樣子的那個。」「那是我表姐呀。怎麼啦?你又看她漂亮啦?她都快二十七啦!你別親我,我不讓你親了。你看誰好你就親誰去吧。」「那你就請她過來讓我親吧——真是胡攪蠻纏!她在哪兒工作啊?叫什麼名字?」「你問這些幹嗎?你要是看上了,一會兒吃飯時我給你們介紹,你要不親她你是小狗!你當人家會看上你,人家是研究生,比你高一級。對了,她老家跟你一樣,一會兒我讓你們認認老鄉。不過你可小心,你要是不安好心眼兒,我當場就吃個大丸子噎死!」「我不信她跟我是老鄉。你說她叫什麼名字,她家具體住在哪兒?」「她家就是我姨家呀,住什麼沿河區紅眼兒樓,離你家近嗎?」「啊,不近。不近。你好像說過,你姨夫是不是姓董?」「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我沒跟你說過啊。」「說過,你忘了。你去幫他們忙吧,我在這兒看看報紙。」「你總是問這種有頭沒尾的事兒,就為了證明你記性好是不是?以後沒人理你。那你看報吧,我去一會兒就來。再親我一下!」屋裡剩下他一個人。是她?表姐?研究生?哪個校的研究生?真他媽的巧了,這是個好兆頭還是壞兆頭啊?有意思。對,要先發制人,示意她以前不認識我,像楊子榮在威虎廳對付小爐匠那樣,控制住局面。她八成也不會說認識。不知她現在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晃十來年了,研究生?研究什麼生的?媽的,10年前她就開始研究生了。我當時要是大幾歲……記得她家裡的書真不少,她就是憑這個考上大學?她爸是有門路的,再說又有這麼個姨夫!當年每人每月半斤肉,全樓就她家天天開葷,把她養得那麼滋潤……她不會是理工科的研究生吧?也可能是學外語的。不過也沒準兒。看那樣子,好像還沒結婚。那個大高個是誰?跟老頭親親熱熱的。今天的任務是盡量多收集信息,少露稜角,回去再決策。這個家庭亂亂鬨哄,俗氣通天,那個老頭子一副官派,肚子里除了大油沒別的,我不能給這種市儈當「半個兒」。只是有點捨不得她。再過一段就會好了,辦法是不成問題的。大老焦這褲子有點兒緊。人幹嗎要做出衣服來捆束自己!到處都是衣服,人人都打好了包裝去上街、去做客。遍地行走的都是一座座衣服的碉堡,人們只擺出臉來互相或笑或罵,伸出手來互相或拉或打。衣服是萬能的標誌,穿得不好會有人干涉,連小孩兒褲子掉了也要有人給提……你要反對別人穿衣服嗎?你自己就必須先穿得人模狗樣的,不然人家就會說你是買不起好衣服而嫉妒別人!你想獲得不穿衣服的自由,而人們首先會剝奪你的生存自由。你只有永遠不想到「人們」、「人們」,你才會有一切你所認為的自由。大概只有鬼能做到這一點兒吧。神是不行的,神比人還要不自由,身為萬神之主的宙斯,不是連他的情人都保護不好嗎?情人這個詞聽起來總是比妻子、比愛人更讓人激動一些,是因為這裡邊包含著對真正的愛情自由的神往嗎?什麼是真正的愛情自由?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別人一談及這個問題,我總是蔑視地一笑,或者提一些諸如姑娘的肚臍兒有多深一類的問題來使他們發窘,從而終止那淺薄無聊的紙上談兵。可是實際上我不也在思索到底什麼是嗎?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愛情決不是那個,但似乎又離不開那個。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抓住過愛神的翅膀。可是如果這麼說,那天下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真正的愛情了?也許是我的靈魂深處幻想著一種絕對理想的、充滿藝術美的愛情,我揮著這張假票,在人間的劇場里久久苦尋著那並不存在的包廂。我在幾個位子上試著坐了一坐,雖然它們很舒適,很溫暖,但我的後腦勺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不是你的歸宿。我永遠不肯相信這張票是假的,像那個去買鞋的鄭人一樣,我是「寧信度,無自信也」。我寧肯在大幕拉開之前被清出場外,也絕不去買一張與別人同樣顏色、同樣場次的票來,因為,我有錢,我能夠買到。能夠以一舉手之勞做到的事,應該盡量放棄。姑且在劇場里轉悠,即使到最後一秒鐘,也有出現奇迹的可能。**教導我們:「有利的情況和主動的恢復,往往產生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要樂觀,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杞人憂天,自己製造煩悶和苦惱,以犯精神病為樂趣、為高雅。人們不都是美滋滋地生活著嗎?許多人不都是佩服我,誇獎我,嫉妒我嗎?她不是一再要求我親她嗎?有的人不是二十六七歲還沒有計劃結婚、還在讀書嗎?有的人不是年年把生日辦成個小型廣交會嗎?媽的,肚子有些餓了,這倒是真格的……「毛毛,毛毛,叫你兩遍了,聽不見是怎麼的!大家都坐好了,就差你了。爸爸媽媽都挺喜歡你的,媽媽讓我告訴你說,你不是會寫詩嗎?一會兒讓你念一段祝賀生日的詩,爸一定特高興!你要聽話,啊。別忙著去,看你這頭髮。來,親我一下。」二「咱們不是講好了么?你怎麼又來糾纏我?」「嘿嘿,——我想你呀!你難道不想我嗎?」「別碰我!你簡直是個流氓,像你這樣的人還在大學里當行政幹部!怨不得學生罵你們,怎麼沒讓學生遊行時把你們都塞到汽車底下去!」「嘿嘿,要不是我當著這個不大不小的幹部,你怎麼上的大學呀?怎麼念的研究生啊?怎麼搬進學校來住,用不著在你姨夫家寄人籬下,天天走讀啊?現在是用不著我了,變成這麼嚴肅正經了。你連開個心,解個悶兒,都用不著我了。」「你少說這種不要臉的話!你給我的好處,我都報答過了。我現在也不是小姑娘了,你總不能纏著我一輩子吧?你不想想你家裡的愛人、孩子?不想想你那個看自行車的老爸爸?你自己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不能這麼下去一輩子不正經吧?」「你可真是——那叫做什麼?——義正詞嚴啊。報答?誰用你報答?你當初是這麼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