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2)
在清貧的學生時代,羅敬生上演了所有能夠上演的浪漫,陌顏的心始終,堅如磐石。直到畢業,羅敬生執著地盯了陌顏忙於打行李箱的手,沉吟良久問:陌銀,告訴我究竟為什麼?無論答案怎樣殘酷我都能接受。陌顏便被問住了,同樣的問題曾被同寢室的女孩問過,她答不出。直到現在,若是有人問,陌顏依舊答不出,若是一定要一個答案的話,陌顏會說:聽著他蹩腳的普通話,我總想發笑。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愛上一個令自己發笑的男子,女子天性嚮往可以仰視的愛情,若是遇到了,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反之,棄之不及呢,怎會愛上?在離開上海的火車上,很遠了,陌顏始終感覺自己背上拖著一束長長的目光,火車啟動時,立在站台上的羅敬生,木樁一樣,在車廂的窗子里,一格一格閃向後方。回北方,工作,戀愛,失戀N次之後,陌顏想起了羅敬生的好,微疼在心裡蠢蠢欲動。好多次,想給他打電話的,拿起電話,卻總沒有把那串數字撥完的勇氣,打通后說些什麼?陌顏一直不是個會主動向人示好的女子。於是,兩相杳無消息,一直的。原以為,那個人,那段往事,已被歲月塵封為永遠的過去式,生活卻總是的,山不轉水轉,闊別八年之後,陌顏站在上海淮海路的寫字樓上,從窗子俯瞰舊日街頭,滿眼都是物依舊,人不知的感慨。在公司中報名去上海分理處,晚上,陌顏才對莊家棟淡淡說:我可能要去上海工作一陣。莊家棟看了她片刻,問:必須嗎?人員都已經定了。莊家棟沒再說什麼,一聲不響地轉換電視頻道,飛快切換的畫面令陌顏眼花繚亂,怔怔了一會,起身去洗澡,換上絲綢弔帶睡衣,歪在卧室門口瞅著他笑。畢竟去上海的念想,有些不可告於人知的叵測,內疚多少還是有些的,陌顏想起走前的幾天,與莊家棟的千般溫柔,好象一場只有一個人明了的告別演出,對於蒙在鼓裡的那個,有點殘酷的味道。4本想一到上海便給羅敬生打電話,隱忍了很久,那個號碼始終沒有撥完,春去秋來的八載,誰能保證自己的影子,還如往昔般美好地盤踞在他心裡呢?處理完公事後,大多時間,陌顏走在街上,在羅敬生家的附近,老城區,即使八年過去,除了街面的店鋪換了些招牌,依舊保持了原來的格局。如能不經意間遇上,最好。主動打電話去尋的刻意尷尬就遮掩過去了。一直未果。後來,還是給留在上海的其他同學打了電話,同學提出,和留在上海的同學搞一次聚會,自然,提到了羅敬生,聽到這三個字時,陌顏的心,輕輕顫了一下,幸好不是當面。不久電話又響,陌顏以為又是同學商量聚會的事,一接起來,聽到一個聲音說:陌銀。心就僵住了,遲遲地,說不出話,遲遲地找不到話。陌銀,你到上海怎麼不給我電話?聲音還是暖的,過往的一幕幕畫面逼過來,生動鮮活如在昨日。喃喃著,陌顏說:羅敬生……淚緩緩地落,吧嗒吧嗒地滴在裸著的腳上,窗外,掛在上海灘高空的月光,凄迷生動,卻又夢幻般的不真實了。直到羅敬生說:陌銀,出來喝咖啡怎麼樣?慢慢地,陌顏說了好,然後,羅敬生說一會到公寓樓下接。收線之後的剎那,陌顏的心一下子就生動起來,像即將得到被許諾糖果的孩子。跳起來,拉開衣櫥換衣服,一件又一件的不中意,被扔在了床上,沒有一件能夠襯托出想象的漂亮,幾經遴選,穿了一件改良中式晚裝,色澤寶藍,恰到好處地裸露出白皙細膩的肩頰,輕走之下,閃出線條流暢的美腿,很有一瞥驚鴻的味道。剛剛補好妝,窗下便響起了車子鳴喇叭的聲音。陌顏按捺了狂跳的心,拉開窗子看下去,靜靜的月華下,羅敬生一如當年,仰了頭,用裝滿微笑的眼眸看上來。突兀的,陌顏有種被子彈擊中的暈旋感。顧不得收拾狼狽在床上的衣服,一路飛旋下樓。5在樓下,靜靜地望了很久,只笑不語,誰都想給彼此一個擁抱,只是,時隔八年,有些隱隱的陌生矜持隔閡了他們張開胳膊的**。末了,羅敬生拉開車門,款款做了個請的手勢,陌顏坐上去,車子啟動時,陌顏始終看著緩緩后閃的街燈,一時,所有的語言統統憋悶在心裡,找不到出口。羅敬生看著前方,眼角不時斜過來,打開車載音響時,陌顏的頰上,刷拉滾過了一道淚痕。是卡朋特的《昔日重來》,像散落的沙子,在封閉的車子內緩緩迴旋。一隻手忐忑的試探著爬上手背,陌顏努力衝車外別臉,抬起手指,悄悄把淚水揩了去。生命的過程從來不會重新上演一次,所以,對昔日美好的追憶,就成了最最殘酷的一個過程。6在街邊的靜吧,相對而坐,兩人左手的無名指上都套了熠熠生輝的戒指,有些事,便不必問了。一個晚上,還是羅敬生在說,陌顏在笑,微微的笑保持在唇邊,只是內心的溫度,如測量低溫的汞柱,一點點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