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與保的交鋒(2)
北京古城舉世聞名,但它的很多美的東西現在看不到了,它們被大量醜陋的新建築遮擋和破壞了;現在的天際線已遭到相當程度的破壞。北京應以故宮為中心,由內向外分層次控制建築高度。中心區的建築高度要低,越往外,從二環路到三環路,可以越來越高。應該把高樓建在古城的外面,像巴黎那樣,形成新的、有序的面貌。「向巴黎學習」的建議,並不為一些學者理解。在他們看來,如果要向巴黎學習,似乎更應該學習19世紀巴黎的市政長官歐斯曼,因為他給巴黎做了一次「大手術」。2000年6月,清華大學教授吳煥加以《北京城市風貌之我見》為題,在《北京規劃建設》雜誌發表文章,認為,「『傑出創造』也好,『古代城市優秀傳統的集大成』也罷,北京城從17世紀起的二百多年漫長時間內沒有更新,沒有進步,終究是非常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我們對中國在近代經濟社會長期停滯不前、保守落後深感惋惜。城市也是如此,也有令我們深感遺憾的地方。」「北京的古城風貌早已不很完整了,古城新貌隨之出現。因而,全面維護其古狀、古貌已不太可能。」「有人預言,如此下去,北京終有一天將變成香港、新加坡。我認為持這種觀點的人把問題簡單化了。」「對於北京城原狀建築與環境只可採取揚棄的方針。」在這篇文章里,吳煥加舉出了歐斯曼拆巴黎老城的例子,以佐證他的觀點:巴黎於9世紀末成為法蘭西王國的首都。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巴黎的街道曲折狹窄,到處是木造房屋。文藝復興時期,巴黎才漸漸脫去舊時的面貌。17世紀以後,法國的國王們致力於對巴黎的改造,低矮破舊的房屋被陸續拆除,代之以多層磚石建築,開闢了許多馬路和廣場。路易十四時期(1643—1715年)拆除舊城牆,改為環城馬路。著名的星形廣場和香榭麗舍大道也是那個時期開始形成的。至19世紀,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巴黎人口大增,建造了大量五六層的樓房,出現了公共馬車和煤氣街燈。拿破崙三世時期(1852—1870年,相當於我國清咸豐二年至同治九年)巴黎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劇烈改造,即著名的由巴黎市政長官歐斯曼主持的巴黎改建工程。歐斯曼對巴黎施行了一次「大手術」,再次拆除城牆,建造新的環城路,在舊城區里開出許多寬闊筆直的大道,建造了新的林蔭道、公園、廣場、住宅區,督造了巴黎歌劇院。改建后的巴黎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最美麗的城市。就在吳煥加發表這篇文章的前一個月,巴黎著名的《費加羅報》周末專刊登出封面文章,大字寫道:「歐斯曼,是不是毀掉了巴黎?」直到今天,歐斯曼已去世130年了,巴黎人還在為那一次他所領導的對巴黎老城的「屠殺」大加聲討呢。在這篇報道中,面對《巨人歐斯曼》一書的作者喬治·瓦朗司,老巴黎保護委員會的年輕歷史學家亞歷山大·卡迪發表了激烈的言論:歐斯曼是一個毀壞了無數歷史文化遺產的蹩腳規劃師!在這次對話中,即使是把歐斯曼譽為「巨人」、對其深懷理解之意的瓦朗司,也不得不承認「那時還沒有現在這種保護歷史文化遺產的意識」。歐斯曼對巴黎城徹底的改建,確有精彩之處,但是,在人類的文化意識已經覺醒的今天,卡迪對歐斯曼斬斷巴黎歷史文脈的指責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支持。2000年8月16日,著名城市規劃學者、新加坡國家藝術理事會主席劉太格,來到北京出席北京商務中心區論壇,他就歐斯曼改造巴黎問題與筆者作了一次交談。茲附如下:筆者:有學者認為北京應該像歐斯曼拆巴黎那樣,把舊城改造一遍,你如何看這個問題?劉太格:我是完全不贊成。因為幾世紀前城市開發的速度遠遠比現在慢得多,所以那個時候談古建築保留、古街區保留這個課題幾乎不存在,它那個速度非常慢,現在推土機一進來,一下子就可以把整個城市推倒。這是一個現代的城市的問題,並不是一個老的問題,就是老巴黎也有重新規劃,它的風格的演變也是慢慢的,你看老巴黎除香榭麗舍中軸線附近以外,其他地方還有許多哥特式建築,這些還是存在的。其實你們現在,老北京周圍的老建築還有一些,所以我今天特別提出新舊城市一定要共存,要想方法結合。我剛才舉了里昂這個城市,再漂亮不過了,你到了那裡,從羅馬時期到現在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北京為什麼不能這樣做呢?筆者:有些人認為四合院是一種落後的東西,你怎麼看?劉太格:四合院是我們國外的人對北京最嚮往的。所謂四合院的落後,是因為基礎設施沒接進去,其實它的生活環境是好得不得了的!我去過幾個四合院,我知道尤其在春天、秋天的時候,院子里陽光明媚,那個居住環境太美了。四合院是因為北京的氣候而產生出來的建築造型,是最適合北京的,是我們中國人的老祖宗的智慧的產品,我覺得應該保留。筆者:有人說四合院已經變成大雜院了,不改造它、不拆掉它不行,你怎麼看這個問題?劉太格:有的可能非拆不可,太破爛了,不過要想盡各種辦法保留,保留有很多手法,一個是拆掉重建,照原型來建,一個是部分的改建,把現有的材料,如雕塑,修復好,再放回去。其實是有辦法把它們保留下來的,就是有沒有決心?你們珍惜不珍惜這些遺產?還有一個是找得到錢找不到錢?其實錢我覺得不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