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冥冥之中,是不是你把這個寶寶帶到我們身邊?你想幫我把之寒留住,你知道只有這樣,他才會走不開。
這男人身上有太多的傷太多的包袱,如果沒有這樣的牽絆,他或許只能陪她走一段。一個冬季的依偎取暖,彼此沒有負擔。一生一世的相守,對他來說卻太沉重。
他承擔不起。
她不忍、也不要他擔,所以才會跟舅舅商量,作下這樣的決定。
「我把這個孩子給你,讓『他』來祭你,好嗎?」
擲茭得到允許,她的心定了。
終其一生,她都會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趙之恆。
懷孕期間,趙之寒偶爾會來,次數不多,但每回產檢,他一定會到。
他幫她找了有經驗的護理師居家照護,趙之荷也常來走動探訪,照應她的需求……所有能為她做的他都做了,打點得完備妥善。
她沒再問他,什麼時候要搬回來,也不曾再試圖向他解釋什麼,那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
在這之前,她原是想告訴他,她並不是什麼都沒打算給他,她只是想著,把趙家的東西還給之航,然後,把自己給他。
她想牽他的手、跟他一起走下去,除了沒向他坦承的那些以外,對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是出於真心,並非虛情假意與他周旋。
或許一開始是,但愈是接近他、了解他,就越發想對他好,竭盡所能給他、她能給的一切,只是這樣而已。
這些話,當時沒來得及說,現在也已經沒必要說。
他還是住在趙家,她也還是一個人,但她覺得,目前這樣,很好。
偶爾一通簡訊,告訴他——我看見家裡有蟑螂。
然後隔天,他就會出現在她面前。
懷孕第一個月,她產檢完上院長室找人。他現在,跟舅舅關係漸好,到醫院都會過來打聲招呼。
她正欲敲門,聽見裡頭傳出的模糊對話。
「……請你……多疼疼『他』。」這是他第一次,開口求人,如果孩子真有個什麼……他希望能為「他」要來多一點點的疼惜、多一點點的關愛,即便人生殘缺,也能感受到微小的幸福。
「怕什麼?自己家就是開醫院的,最不缺的就是醫療資源,還擔心顧不好一個孩子?」
趙之寒微微扯唇。
原來家人就是這種感覺,天大的事,都有人擔待、有人依靠。
敲門聲響起,他側首望去,映入眼帘那道身影,是他最渴望擁有的家人。
他上前攙扶,向呂豐年道別後……與她一同回家。
「醫生剛建議我,適量的運動有助生產。」頓了頓,「像是繞公園慢走幾圈之類的,肚子里的寶寶也會比較有活力。」
趙之寒瞥她一眼,「你沒有嗎?」
之前游泳、瑜珈什麼的,她都有做。
「一個人散步好無聊。」
他沒應聲,在快到家門時,默默把方向盤一轉,停在公園旁,扶她下車執行醫囑。
從那天起,他只要抽得出空,都會在傍晚時前來,陪著她在夕陽下散步,她走得緩慢,而他配合著她的步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間或閑聊幾句不頂重要的生活瑣事。
「我有趙之航的消息了。」這天,他突然說。
她步伐一頓,聽他又道:「還記得被三哥砸鍋的那個建泰嗎?」爆竹連環爆的事件起源點。「岀事後由我接手,為了把三哥留下的膿瘡擠乾淨,我拎掉幾個合作的廠商重新選過,其中有一間公司的負責人挺有意思的,我查了一下,是一個姓關的女人。」
她偏首,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這個人跟之航有關?」
「因為那是公司的年度重點建案,從收購士地、到建築設計圖,正式推出之前,內部已醞釀兩年有餘,這位關小姐她計劃書里的定位、核心理念,完全知道我們要什麼、不要什麼,道道切中要點。要嘛就是我們高層用人需要再檢討,不然——」就是自己人。
再者,那份計畫書的結構與手法,他在某人身邊當了這麼多年副手,不會認不出來。
「我們的太子真了不起,挖磚挖到自己家來了。」
趙之航不是傻的,更不會當他是瞎的,既然出了手,就該知道他會順藤摸瓜找上門。
江晚照扯扯他衣角。「那,你是不是抬個手,給他方便?」
會出手相幫,就表示這個姓關的女人對之航應該很重要。
「拍手?」他冷笑。「有那麼容易嗎?」
難得太子爺落到他手裡,不敲他個竹杠,怎對得起自己?
「你握好分寸。」意思就是,玩沒關係,別玩死他。
趙之寒揚唇,「孩子出生以前,我會把他拎到你面前,當生產禮物。」
【第十二章知禮】
一紙合約,換太子爺回朝。
如同他所說,姓趙的都有一定程度的卑鄙無恥,但怎麼冷血自私的人,都有弱點,只要掐著了,再強悍的人也得服軟。
趙之航有,被他掐著回來。
對方也知道他有,似有若無地掐著。
「其實趙家並不是非我不可,沒有我,這兩三年它依然屹立不搖,你一個人就能做得很好。」就算是半年多前,那樣重創企業形象的風暴,他還是能鎮定沉穩地做好危機處理,逐步補血填肉。
在他看來,趙之寒比他更適合那個位置。
「需不需要不是你說了算,你兩手一攤,自己過逍遙快活的日子,有沒有想過拖慘了別人?無恥又自私。」
趙之航玩味地瞥他。「你這是在替誰抱不平嗎?」
「你要把自己放逐到天邊去,如何靡爛度日我不管,在死以前,給我把事情交代清楚。」」還江晚照自由,別拖著人家耗在趙家這爛坑裡。
「嘖。」講話還是這麼不中聽,本以為他稍微變可愛了。
趙之航回來的隔日,就接到消息,江晚照出現產兆,人已送往醫院待產。
怎麼會?明明預產期還有一個多禮拜。
「小侄兒真給面子,我才回來,他就迫不及待出來跟叔叔見面。」趙之航笑稱。
少不要臉!
趙之寒沒心思跟他抬杠,匆匆趕往醫院。
江晚照坐在產房外,滿臉的汗水,看見他來,伸長手討抱,眼淚開始狂掉。
「好痛……」剛剛一個人時,只是想著,熬過這一波痛楚就好,一看見他,莫名就想哭了,抱他抱緊緊,滿腹委屈想訴苦。
他輕輕拍撫。「現在怎麼樣了?」
淚頰蹭了蹭他。「羊水破了,大約十分鐘痛一次,醫生叫我起來走一走會比較不痛,可是我走不動。」
「好,沒關係我扶你,我們慢慢走,像平常一樣就好,不要緊張。」他不斷安撫,陪著她在走道上來回走動,喂她喝水、拭汗,撫平她的不安,全程表現得無比沉穩、體貼。
直到她陣痛密集,進了產房,呂豐年和趙之航隨後也來了。
生產過程很順利,護士抱著小嬰兒出來時,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護士見他呆怔著,似乎見怪不怪,主動走向他,將新生兒放到他臂彎。「恭喜,是個活潑健康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