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玉嬛拿了塊糕點遞給蘇若錦,道:「若錦姐姐,你吃吃這個芙蓉綠豆糕,這個可是外頭吃不到的好東西,你一直都在鄉下,更是難得見到這個,你可得多吃一些。」
「我不大喜歡吃綠豆。」蘇若錦笑著推辭掉。李玉嬛每次要發動攻擊時,表情就格外諂媚,她倒不是怕李玉嬛在綠豆糕里下什麽葯,只怕這一塊吃下去,李玉嬛真當她沒見過什麽大場面。
「幹嘛不吃呀,聽說你在鄉下的時候飯都吃不飽呢,連個丫鬟都不如,現在可是拿著架子咯,不給玉嬛面子呢。」李玉嬛捏著嗓子道。
蘇若錦心道這丫頭真是不依不饒要找她麻煩,硬著頭皮收下,卻也是不吃,拿在手上道:「我曾在一個師傅那學過一味糕點,倒也是從未見別人做過。」
「是什麽糕點,若錦姐姐莫不是哄人玩兒。我家廚子原也是做過御膳的人,天下的糕點他什麽沒見過。這大話說出去,可別被人笑話。」李玉嬛嗤笑道。
蘇若錦莞爾一笑,道:「改日妹妹若是得空,便去我那坐坐,我自會做出來讓妹妹品嚐品嚐,只是那道糕點做一次便得許多材料,又得花費兩個時辰,今日委實沒有準備。」
「那妹妹拭目以待,若是妹妹見過的,可得罰若錦姐姐。」李玉嬛笑道,李玉嬈也頗為興趣,央著蘇若錦約定了時間,想一同見見蘇若錦口中的獨一無二。
蘇若蘭輕輕咳了兩聲,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玉嬛,李玉嬛一愣,臉上的笑就掛在那裡,不上不下,不得已又撂了句狠話道:「我還以為若錦姐姐自小養在鄉下,定然沒見過什麽世面呢。」
「鄉下也未必不好,鄉下的許多東西也好玩得緊呢。」蘇若錦不惱,悠閑地回了句。
李玉嬛年紀還小,對什麽都有興趣,正要問,蘇若蘭見勢不對又拉住她,李玉嬛這才收了聲,喚來了身邊的丫鬟,也不知道嘀咕些什麽。
不一會,便有一陣歌聲傳來,若黃鸝鳥兒的歌聲一般婉轉動聽,不見其人,只聞其聲,蘇若錦已覺得陶醉,她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只覺得歌者若空谷幽蘭一般,歌聲里滿是寂寞。
誰知道李玉嬈初初聽到歌聲便有些著惱,怒道:「妹妹你喚此人來做什麽,沒得臟污了咱們的地方。今兒還有客人在,她哪裡配在場。」
李玉嬛笑道:「她好歹是建州第一歌者,唱首歌來助助興又有何妨。」
「助興?我不需要她助興。下作的娼妓,真是有辱門風,若是她有一絲廉恥之心,便該整日待在屋子裡,別拋頭露面。我要同二哥說說,此等人怎能養在府里,速速打出去才是正理。」李玉嬈蹙著眉頭,喚了身邊的丫鬟便要趕她回去。
蘇若玉拉著蘇若錦低聲道:「聽說此女是建州第一清倌兒,歌藝一絕。只是前些日子李家二少爺看上了她,硬是強佔了人家,李家為著這個事兒沒少同李家二少爺鬧,此女進府也頗受一番波折,結果進來了,因著是妓女的身分,連抬姨娘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這麽養著,竟是連個丫鬟都不如。」
清倌兒……蘇若錦暗自思忖,這個李玉嬛又想玩些什麽花樣啊,今日這一場,到底是設好的鴻門宴,還是李玉嬛突發奇想的神來之筆?一抬頭,蘇若蘭滿眸子的幸災樂禍就在眼前。
古代娼門女子大體命運不由自己,蘇若玉也說了,是李繼昌那個色胚強佔了人家,到了李府,那清倌兒更是任人使喚,沒個地位。李玉嬈這麽做,不過是嫌棄人家的身分。怨不得那女子似是愁腸百結,不過是個落魄可憐的風塵女子。一個娼妓只要頂著娼妓的名頭,即便她清白如玉,她就必須背負娼妓的原罪。
不過蘇若錦再是同情,也不過是蹙了眉頭,她心中所想的若是說出來只怕會被這些個閨門女子當作怪物。
「個人造業個人擔,自求多福吧,姑娘。」蘇若錦正低聲道,正巧那個清倌兒唱完一首歌抬頭看她,蘇若錦隱約覺得她的眉目有些熟悉。李玉嬈的丫鬟去趕她,她也像是自己犯了天大的罪一般連連告罪,遙遙地朝著大家福了福身。
「欸。」李玉嬛卻是突然驚呼出聲,大聲道:「你們看,若錦姐姐倒是同那個清倌兒有七分相似呢。」
這話一出口,蘇若錦的臉色變了幾變,就連李玉嬈臉色也不大自在,忙解釋道:「舍妹年幼,說話不知分寸,若錦妹妹別放心上。」
李玉嬛見狀,知是戳中蘇若錦的心尖,得意地同蘇若蘭揚了揚下巴,繼續裝傻道:「真的呀,姐姐們看,那清倌兒眉目間便是第二個若錦姐姐,是不是呀?若蘭姐姐。」
蘇若蘭正要點頭,兀然看見蘇若錦的眼睛,滿滿的憤怒和威脅。那眼神絕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有的,蘇若錦幾乎瞬間將自己二十幾歲的靈魂積聚出的威嚴全數逼出,氣場強大到瞬間讓蘇若蘭閉了嘴。
蘇若蘭幾乎以為蘇若錦會當場爆發出來,掀了這桌子。
誰知,不過片刻,蘇若錦已是恢復到平常的模樣,點了點頭,道:「確有幾分相似。」
蘇若玉的嘴唇翕動,便是蘇若竹也隱隱帶著幾分不忍。蘇若錦卻是不慌不忙,站起身來,自顧自地倒了杯茶,雙手執杯朝李玉嬈道:「今日若錦能到府中一敘,身為客人,若錦以茶代酒先謝過主人款待。」
不等李玉嬈反應,蘇若錦一乾而盡。而後,她卻是將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沉下臉來,說道:「若錦接下來的話可能有所冒犯,可若是不吐卻委實心中不快。」
「二妹妹。」蘇若玉隱約察覺到什麽,輕聲喚道。
蘇若錦卻是擺了擺手,繼續對李玉嬈說道:「今日做客,若錦也是懷著感激愉悅的心情前來,但是卻有幾個事情不明,萬望玉嬈姐姐給我解答。」
「妹妹請說。」李玉嬈不安,狠狠瞪了李玉嬛一眼。
蘇若錦道:「第一,我雖是自小養在府外,卻也知道與人為善才是根本,刻薄之話更是不可多說。便是我自己,也是恪守本分,二位能與我相交,亦是緣分。可我不明,兩位究竟是從何人嘴裡聽說我在府外不見世面、不知禮法,甚至將我貶低為丫鬟不如、腌臢不堪。
若是二位親眼所見,若錦定然二話不說認下了,可若是道聽塗說,李二小姐將這話一說再說,若是落入旁人耳里,傳了出去,於我是不是太不公平?」
「若錦妹妹誤會了,那都是……」李玉嬈正要解釋。
蘇若錦打斷道:「此是其一。其二,這清倌兒也是李二少爺的房裡人,二位小姐定然也是見過的。咱們今日是姐妹相聚,咱們樂呵自在叫個人來助興本也是你二位主人家的美意。可何以二小姐三番四次將我與那清倌兒作比較,我不是什麽矜貴的嫡出小姐,可到底也是蘇府的二小姐,清清白白的正經姑娘,二小姐將我比作一名娼妓是何意思?」
「我也是玩笑……」李玉嬛見她真的怒了,連忙辯解道。
蘇若錦微微一笑,道:「玩笑?若是今日我也說二小姐同花樓里的娼妓相比較,二小姐又當做何感想。將心比心,二小姐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更何況李府同蘇府交好多年,便是李大太太也曾親口說過,我蘇府的幾個姑娘長得都極為相似,二小姐的意思便是我蘇府的姑娘都像極了……」
蘇若玉一個箭步掩住蘇若錦的口,蘇若錦適時停了下來,心裡琢磨著這樣子可能還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憤怒,硬是將自己的臉憋了個通紅,做泫然欲泣狀。
李玉嬈一番話在嘴裡琢磨來琢磨去,都覺得不知道如何平復甦若錦的憤怒,幾次張口又合起來。
蘇若蘭道:「二姊姊何必這麽激動,玉嬛妹妹不過是跟咱們開個玩笑罷了,二姊姊這麽當真反顯得咱們小氣了。」
蘇若錦冷笑一聲道:「我只知道女子名聲大過天,半分玩笑也開不得。若是三妹妹覺得此事可以隨意開玩笑,那我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