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一章朱正熙的小心思】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哭臨結束了,眾人疲憊地各自歸家,皇后在宮中準備了素菜,特別請幾個有親戚關係的命婦到坤寧宮一坐,若澄和沈如錦都在受邀之列。
蘇見微已經哭臨幾日,滿面憔悴,在她身邊的幾個嬪妃也好不到哪裡去,若澄還是第一次看到升為如妃的方玉珠,兩人對視了一眼,雙雙把目光移開。
按照品級來說,親王妃是一品,僅次於皇后,不必行禮,但因為妃子是皇帝的女人,君臣有別,因此若澄還是拜見了方玉珠。
方玉珠有些得意,坐正了受著,也不叫若澄起來,若澄跪了一日,本就腿腳酸軟,見她故意刁難,手在袖中握緊。
殿上安靜了一瞬。
蘇見微看了方玉珠一眼,代為說道:「晉王妃免禮吧。輩分上來說,你是長輩,請上座。」
「謝皇后。」若澄起身,到了皇后說的位子上坐下來,沒再看方玉珠一眼。
蘇見微召見她們,主要也是說端和帝的後宮如何安置的事情,畢竟其中人數眾多,蘇見微又要操辦端和帝的喪事,又要照顧兩宮太后,有些分身乏術,便想著讓這些命婦們一道來幫忙。
若澄建議道:「皇後娘娘,宮女倒是好辦,只不過太妃太嬪畢竟都是有身分的人,不便草草安置。不如先讓內諸司將幾位太妃太嬪的籍貫,還有家中人的下落打聽清楚,交給她們看過之後再行處置,要出宮的乾脆通知她們的家人來接,方為妥當。」
蘇見微聽了之後連連點頭,「晉王妃想得周到。本宮這幾日實在有心無力,其他妃嬪又沒有如此能力,不如此事就交給你來操辦?」
若澄從小耳濡目染,知道活在紫禁城裡的女人不易,就答應下來了。
有些宮妃進宮的時日長了,家鄉又遠,稍不得寵的,連收到家裡的消息都很難,宮外世事變遷,貿然放她們出去,恐怕還沒辦法生存。
但她們能離開紫禁城,後半生跟家人團圓,已經是天大的幸運,朱正熙登基以後,立刻就廢除了人殉的制度,以後再也不會第二個娘娘了。
從坤寧宮出來,太陽已經落山,若澄滿身疲憊,沈如錦先她一步離開,因為有宮人來稟報,說平國公府傳信,鴻兒在家中哭鬧不止,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若澄想著早早出宮回家,但在甬道上忽然被方玉珠叫住。
方玉珠穿著素服,身後跟著十幾個宮人,擺足了宮妃的架勢。
若澄不欲與她糾纏,神色淡淡地問道:「如妃娘娘有何事?」
方玉珠語氣飽含著譏誚,「我是天子的女人,與你乃是君臣,剛才在坤寧宮,我讓你向我行禮,並不算委屈你吧?」
「應該的。」若澄回道。
這些虛禮,她不怎麽放在心上,但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任由方玉珠胡來,若是對方故意找事的話,她也不會一味地忍讓。
方玉珠走到若澄的面前,直直地看著她,若澄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待方玉珠看到若澄身後走來的一群人,忽然抓住若澄的手。
若澄不喜歡被陌生人觸碰,下意識要甩開,方玉珠卻抓得更緊。
「放手!」若澄怒道,用力揮開手。
方玉珠鬆手,趁勢往後跌了兩步,堪堪落在宮女懷裡,滿臉驚惶。
「你們在干什麽?」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若澄轉過身,看到穿著孝服的朱正熙和幾個朝臣,坤寧宮跟乾清宮本來就在一直線上,相距不遠,會碰到皇帝也不奇怪。
她不知如何解釋,反正先跪下行禮,「臣婦衝撞了聖駕,還請皇上恕罪。」
朱正熙老遠就看見方玉珠在跟一個人拉扯,看不清是誰,好奇之下過來看看,沒想到是若澄。
聽著若澄的聲音微啞,臉上也透著疲憊,朱正熙便抬手道:「晉王妃不用多禮,起來吧。」
若澄跪了一天,雙腿有些發軟,起來的時候一個趔趄,朱正熙忙扶了她一把,溫聲道:「沒事吧?」
若澄連忙退後一步,「多謝皇上。」倒不是故意不敬,只是她實在是不喜歡旁人觸碰。
朱正熙不以為忤,看她穿著一身素服,毫無別的裝飾,皮膚白皙得彷佛透明,兩頰微帶紅暈,明凈柔美,如蝶翅一樣輕輕搧動的睫毛,眸中似盛著兩汪秋水,極易勾起人的保護之慾。
他暗道,九叔真是撿了塊寶,這丫頭越大越發美得驚人,難怪宮裡宮外都盛傳她的美名,說晉王跟藏寶一樣,不許她輕易外出見人,如妃想必也是因嫉妒她才故意找事的。
方玉珠看到朱正熙的目光,心中頓時瞭然。
男人只有在問鼎權力以後,才會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他的慾望。
她原本只是聽宮中有些流言,說皇上與晉王親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一試,果然給她試出來了。
若說皇上是器重晉王,袒護晉王之妻倒也說得過去,可那眼神分明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不是君看臣,侄子看嬸嬸。
朱正熙身後的朝臣有的也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傳聞中的晉王妃,雖然離得遠看不太清,但亭亭玉立,氣質如蓮,可以想見天姿國色,如斯佳人,年紀又尚小,難怪外頭都說晉王疼她如命。
這個時候,方玉珠上前跪下,「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以前跟晉王妃有過一些恩怨,原本想著今日在皇後宮中遇見了,與她好好說說,盼能冰釋前嫌,可惜我們之間還是有些誤會……是臣妾錯了,皇上要怪罪的話,怪臣妾便是。」
朱正熙聽她這麽說,臉色有所緩和,「朕不知你們二人早就認識,如今宮中正辦喪事,諸事繁雜,你二人為先帝哭臨一日,應當都勞累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是。」方玉珠應道,起身後轉向若澄,態度誠懇,「玉珠不懂事,改日再向晉王妃賠禮道歉。」態度跟之前判若兩人。
若澄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懶得搭理她,向二人行禮之後,就跟著宮人離開了。
朱正熙繼續舉步前往乾清宮,可眼角餘光不由得又飄向那道漸漸遠去的麗影,只覺得她的容貌身姿印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劉忠小聲提醒了一下,「皇上,小心台階。」
朱正熙回過神,用力地搖了下頭,集中精神,拾階而上。
方玉珠目送朱正熙離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她身後的宮女問道:「娘娘,您這是……」
方玉珠沒回答,剛才她見到轉角處一道身影匆匆離去,那是皇後身邊的女官,嘴角又揚起一個得意的微笑。
蘇見微啊蘇見微,你坐著母儀天下的皇后寶座,到底有沒有容人的雅量?這晉王妃美如寶珠,皇上與她又是舊識,聽說關係一直很好,難免不動凡心。
方玉珠朱唇輕啟,「我這叫禍水東引。」說完轉身回了自己的宮殿。
朱翊深早就從宮中出來,一直在馬車上等著若澄。
當若澄從宮門內走出來,謝過帶路的太監,走向自己的馬車,掀開帘子坐進去之後,才發現朱翊深也在裡面,不禁嚇了一跳。
「王爺?」她以為他早就回府了。
「怎麽這麽晚?我看見你堂姊出來很久了。」朱翊深注意到她臉上的汗水和疲憊的神情,心疼道:「你明日告病假吧?連跪三日,你的身體恐怕吃不消。」
「我沒事,都是你把我養得太嬌氣了。」若澄靠過去抱著朱翊深,在他寬闊的胸膛里,好像也沒那麽委屈了。
「好,都是我慣的。」朱翊深笑了一下,取過旁邊乾凈的汗巾幫她擦臉,「今日一切都還順利嗎?」
若澄沒說被方玉珠刁難的事,只是道:「皇後娘娘找我和幾個命婦說了下安置太上皇後宮的事情,她說自己忙著國喪之事,有心無力,希望我們能幫著分擔一些。命婦本就沒幾個,關係近一些的也就我的身分高,所以後來就決定由我來主持這件事了。」
朱翊深認真聽著,沒想到蘇見微竟然把此事交給若澄,大概跟朱正熙一樣,都有跟他們晉王府拉攏關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