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隱兒一走進帳蓬,便瞧見了拓跋司功——
他坐在披著獸皮的主座之上,聽著一個剃光前額發、蓄著西夏長辮的王爺說話。
拓跋司功的後方坐著歐陽香與師採薇,前者低頭吃東西,後者則坐得直挺,冰亮目光直視著下方,很有當家主母氣勢。
只敢瞧拓跋司功一眼的宋隱兒,垂眸走在婢僕最後方,只覺得身為五百戶的部落首領的他,坐擁著財富及妻妾,儼然就是個高不可攀的君王。
宋隱兒在遠處宴席上放下金碟、玉盅,轉身就要離去。
拓跋司功原本不該看到她的,可他在看見婢女送上的白糕時,他突然抬頭——
他瞧見她瘦削的側臉,瞧見她一臉憔悴,瞧見她連看都不敢看他的落寞姿態。
他的胸口像被狠砍一刀,他張口喘氣,聽見自己說道:「誰准她進來的?」他冷顏看向總管。
宋隱兒驀地抬頭,雙眸對上他黑洞般的雙眼。
誰也沒移開目光。
「大膽,小小婢女也敢直視首領!」總管氣急敗壞地奪下宋隱兒手裡的餐盤,直接將她揪到後頭。「還不快點出去……」
宋隱兒手腕上的凍傷被總管這麼一扯,痛得她用力咬住唇,免得痛哭出聲。
拓跋司功看著她隱忍痛苦,整個身體里開始漲滿了莫名的怒氣,恨不得將總管亂刀砍死。
「這道點心是哪個廚娘做的?」原本正興緻勃勃吃著糕餅的勒尼則王爺,此時突然開口以西夏語問道。
總管一見王爺皺起眉,立刻找來站在門外的管事廚娘詢問。
「是她……是她……」管事廚娘怕惹禍,直接指向宋隱兒。
宋隱兒看著管事廚娘,也不出聲反駁——這白糕是她之前教管事廚娘做的,並非她親手所制。
拓跋司功看著餐桌上那塊切成方形的白糕,知道這不是宋隱兒所為。她壓的白糕整齊如玉帶,卻又軟如綿,切片薄如紙,不是尋常人做得出來的手藝。
「做得好!快快過來!本王有賞!」勒尼則一拍桌子,拊掌叫好。
「還不快去領賞。」總管催促宋隱兒上前。
宋隱兒走到王爺身邊,低聲用不熟練的西夏語說道:「謝王爺。」
「我還以為美人都坐在首領旁邊了,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可惜清瘦了點!」勒尼則將她上下打量過一會兒,覺得她一對黠亮大眼有別於其他女子,看來頗是討喜。「不知道首領從何找到這樣的美人,我拿二十頭駱駝跟你換。」
「不換。」拓跋司功說道。
「五十頭。」
「不換。」宋隱兒隱約懂了意思,脫口說道。
「一個小小僕婢也敢自抬身價!」勒尼則眯起眼,眼裡卻閃過一絲興味。
「我只是一名奴婢,不值得你出價。」宋隱兒防備地後退一步,不喜被對方邪淫目光盯住。
「知道自己是賤婢,還不快過來替本王倒酒。」勒尼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宋隱兒一吃痛,反掌便扣住對方手腕,往外一推。
「大膽奴婢,竟敢對本王出手!」
勒尼則重重甩她一個巴掌,宋隱兒被打得後退兩步,整個人重跌在地上。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拓跋司功坐在高台上,面無表情地望著宋隱兒。
師採薇眼裡拂過一絲冷笑,歐陽香則是不安地咬著唇,生怕宋隱兒有什麼差錯。
宋隱兒受凍的僵硬身子這一摔,疼得像是被人分筋錯骨一樣,可生平最恨被人無禮對待的她,當下咬著牙強迫自己起身。
「你憑什麼打人?你是供我吃穿,還是我的什麼人?」她瞪著王爺,大聲地用漢語說道。
「我就算打死你,也不會有人吭一口氣,一個女人還不如一頭駱駝!」也懂漢語的勒尼則怒而上前,轉而用漢語說道,舉手又想甩她巴掌。
宋隱兒閃開了這一記攻擊,不客氣地回嘴道:「女人不如駱駝?你娘聽到你說這些話,一定很傷心。」
「本王的娘豈可和你這種賤民相提並論!」勒尼則畢竟練過武,又是男人,一把抓住宋隱兒的頭髮,強拽她的頭去撞牆壁。
宋隱兒這些日子睡少、吃少,原就不甚強健,一時竟施不出力反抗,整個人狠狠撞上牆面,痛到她癱軟在地上,久久無法起身。
宋隱兒並未立刻睜開眼,因為不想面對這廳堂里無人出手相助的冷漠。
她咽下唇里的血腥味,等著一陣頭昏眼花過去后,這才揚眸瞪著王爺,還試圖想開口。
「你這個——」混帳東西!
「宋倫,把那個讓王爺生氣的傢伙拖下去。」拓跋司功大掌一揮,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宋倫看了下首領的上揚手勢,心裡頓時鬆了口氣。他跟著首領出生入死,兩人間有著只有彼此才知道的手勢。
「我要帶這娘兒們回去管教。」勒尼則雙眼發亮地嚷嚷著,出手又想抓回宋隱兒。
宋倫擋在宋隱兒面前,巨人般的身影將她完全遮住。
「我拓跋部落的人由我們自己管教。」拓跋司功冷冷說道,目光如冰地看著勒尼則。
「這……」勒尼則的酒意瞬間清醒了不少,這才想起自己此回是來尋求拓跋司功的支持,好登上院主的位置,現在卻在人家地盤撒起野。
「姑娘,我們走吧!」宋倫扶起宋隱兒往門口走去。
宋隱兒目光漠然地看著前方,從頭到尾都沒再看拓跋司功一眼。
淚水雖在眼眶裡打轉著,但她挺直背脊,直到走出大門,才讓眼淚滑了下來。而她旋即雙膝一軟,昏厥了過去。
宋隱兒不知道自己此時身在何處,只知道她已經很久沒有覺得如此溫暖過,於是不願醒來,更加往被褥里鑽去。
睡夢間,她依稀聽見了娘和宋倫的聲音。
「她不該跟王爺頂嘴,王爺以虐待年輕婢僕聞名,反抗得越歷害,他越興奮。」宋倫說道。
「她就是反骨啊……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身分……早該服從首領……也不會落得……」秦秋蓮捂著嘴猛咳起來。
「我們出去讓宋姑娘好好休息吧!」
是啊!她要好好休息……最好睡得人事不醒,這樣就什麼事都有用管了,也不用去理會拓跋司功的無情有多讓她傷心。
「……混帳東西。」宋隱兒呢喃了一聲,又繼續沉入睡夢之間。
拓跋司功站在榻邊看著她雙掌縮在胸前,身子蜷成一團的可憐兮兮模樣。
她紅腫的雙頰及傷痕纍纍的手掌都被仔細地上了葯,不過大夫說她頭上那一下撞得不輕,要她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這女人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不過那對眼睛還是一樣地充滿生氣。
拓跋司功伸掌覆住她的眼,想攫取一些她的活力……
宋隱兒才被冰掌覆住雙眼,她身子一震,立刻睜開眼,對上他像黑洞似的雙眼。
他方才的漠然像箭似地刺得她驚坐起身。
「你……」一陣天昏地暗朝她襲來,讓她搖晃了下。
他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正對著她的勞功穴。
宋隱兒瞪著他冷然臉龐,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正從他指尖進入他的體內,她體內那股欲嘔的不適則在瞬間化去。
「你會內功。」她驚訝地看著他。
拓跋司功收回手,卻沒有移開目光。
「你……」她咬住唇,終究還是脫口問道:「來這裡做什麼?」
「這府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嗎?況且,這裡是我的房間。」他說。
宋隱兒抬頭一看——
她正躺在一座鋪滿毛皮的黑楦大榻里,四周用銅盆燒著炭火,四壁皆披滿了價值百兩金的白駱駝壁氈。
「那麼,我走。」她側過身想下榻。
他握住她的下顎,定定看著她的眼。「被打成這樣還不服輸,不求我保護,你究竟在堅持什麼?」
「方才在廳堂上對我不聞不問,現在又何必對我說這種話……」她昂起下顎,不想認輸。
「我當時若袒護你,便是當面給勒尼則難堪,我是部落首領,凡事原本就該以部落為上。」
他已經與和勒尼則敵對的三王爺聯絡上,表示拓跋部落將全力支持他成為院主;並將部落探子多年來所收集關於所有六王爺勒尼則的醜事憑據全交了出去,想必勒尼則在這個月便會被撤去王爺頭銜。
「你不用對我解釋這些。」她知道他的處境不可能隨心所欲,也越來越能理解這一切,但她就是放不下姿態。
「但你想知道,不是嗎?」拓跋司功的指尖滑過她紅腫的雙頰。
「我……」她握住他冰涼的手,想說些什麼,擔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卻讓她先紅了眼眶。「我的臉好痛。」
他濃眉一皺,立刻從袖間拿出一隻玉盒。
宋隱兒偷偷吸了一口他身上香囊飄出的香味,耳朵不由得泛紅了。
拓跋司功打開玉盒,抹了一些凝露到她的臉上。
她燒灼的臉頰立刻感到冰雪般涼意,針般的刺痛感也旋即減退了一些。
「這到底是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高山雪蛤及冰蓮提煉出來的『冷玉膏』。」他順手將她頰邊的髮絲撥到耳後,鎖著她的眼說道:「我明日要上戰場。」
宋隱兒倒抽一口氣,雙手旋即揪住他的衣襟。
「你為什麼要上戰場?」她雙唇顫抖地說道。
拓跋司功看著她臉上的著急,心頭滑過一陣快慰。他要的就是她這樣的關心,即便她的關心會讓他冷寒的胸腔似火焚燒,他也甘之如飴。
「西夏全民皆兵士,只要一有事,各部落便要派人出戰,這回,皇上將特別徵召我出戰,以振士氣。」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拉到身前。
「你……你會在最前線嗎?還是只要做做樣子站在後方就可以?」擔心讓她忘記了抗拒,她整個人窩到他的胸前,不安地抱著他的手臂。
「軍隊中最強的戍衛軍是由我訓練的,我當然要身先士卒。」他撫著她的發,卻聞到自己身上香囊的味道。
那微冷的薄荷冰片和琥珀的苦味讓他勾起唇,低眸睨看著她。
「我不想你去。」宋隱兒墓地摟住他的頸子,把臉埋入他的肩頸處。
「我一定得去。」拓跋司功抬起她的下顎,沉聲命令道:「求我先安置好你!你該知道上戰場必有死傷。」
「你會平安回來的。」她捧住他的臉頰,指尖竟比他的臉龐還冰凍幾分。
他握著她的手貼到唇邊吻著、吮著、咬著,直到她蒼白雙頰多了幾分血色。
「若我沒有回來呢?你就繼續當你的廚娘,不顧你娘的死活?她若以大量人蔘補氣,還可以再拖三個月。」他問。
「三個月……」她痛苦地喘著氣,知道她若越早開口,她娘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人命不過是一眨眼之事,三個月也夠你好好孝順她了。」他說。
宋隱兒看著他,不懂男人為何可以將別人生命視若無物,但對她卻是百般在乎?她把臉整個埋到他的胸前,只希望時間就在這刻停留,他不用上戰場,而她什麼答案也不必給。
「求我。」他的大掌在她肩上使勁一捏。
她抬頭瞅著他,低聲說道:「我不求你,我只想要你答應我——你會平安回來。」
拓跋司功望著她凝望的眼神,他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這一夜,兩人緊緊相偎著,不曾有片刻分離,直到天明他披了戰甲,走出房間,兩人的手才被迫分開……
拓跋司功出戰之後,宋隱兒每天都聽見旁人談論他的戰功。她因而知道由於和宋人的戰事吃緊,而他是部落中最善戰的首領,所以才會被徵召至前線。
只是,當旁人傳誦著拓跋司功英明神武的事績時,她總是想到他的殺人如麻,讓她感到害怕。
於是,她為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祈禱,直到她想起戰場上的他若不殺人,被殺的人可能殺他之後,她才開始祈禱戰事快點結束。
這一日,身子已經完全痊癒的宋隱兒,因為在拓跋司功的廂房待得實在太無聊,決定溜進灶房。
廚娘們一看到宋隱兒進來,全都肅立站好。
至於那個間接害了宋隱兒受傷的管事廚娘,此時根本連頭也不敢抬。
誰能料得到宋隱兒竟然會再度受寵,而且還是史無前例地住進首領的廂房,享用唯有首領夫人才會享有的尊貴,行住坐卧都有專人打理不談,聽說首領原本還打算將宋倫也留在宋隱兒身邊的。
受寵至此,還有誰敢對宋隱兒無禮!
宋隱兒看著眼前一標戒慎恐懼的廚娘,她一挑眉,玩興大起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大家聽好了!」
廚娘們嚇了一大跳,個個臉色慘白地看著她。
「我不是那種會暗中記仇的人,不會因為你們當時待我的態度便找你們麻煩;如果對我心有歉疚,以後對待新人僕役便請你們多些包容,就是這樣了。」宋隱兒走到管事廚娘身邊拍了下她的肩膀。「咱們開始幹活吧!」
「您現在的身分,不適合待在灶房啊!」管事廚娘雙唇顫抖地說道。
「我就愛做這些玩意兒。」見所有人還是一臉緊張,她只好抬出拓跋司功的名號。「況且,首領也喜歡我親手做的料理,我想多試些新玩意兒,等他回府時,好為他慶祝一番。」
「姑娘說得對啊!姑娘今天想做些什麼……」
「你們那個餉很可口,若是把融化的糖塗在上頭,烤好之後應該也是甜蜜可口,妙不可言啊!」宋隱兒套上廚房工作長衫,一旦開始製作甜點,整個人便很快地忘記其他事情。
只是,她才在這裡待了半個時辰,總管便走進灶房,陪著笑臉對她說道:「宋姑娘,外頭有人找你,說是你的師父呢!」
「我師父?!」宋隱兒放下桿面棍,連工作長衫都沒脫,便像鳥兒一樣飛奔了出去。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門口,發現門口站的人竟然真的是她的師父郭陀!
郭陀牽著一匹馬,雙臂交握在胸前,橫眉豎目地瞪著守在門口的西夏衛護。
「師父!師父!」宋隱兒衝到師父面前,拉著他的手又叫又跳地說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師父等不到你接我享清福,自個兒先來了。如今站在這裡,才知道你嫁了個了不得的人。」郭陀冷笑一聲,瞪了一眼雄偉的拓跋府。
宋隱兒因為看到師父太開心,完全沒注意到他眼裡的恨意。
「師父一路走來凍著了嗎?現在餓不餓?要不要進來嘗嘗我新做的點心,那東西名叫餉……」她扯著師父的手臂一逕嚷嚷著,可他仍不動如山地站在原地。
「去什麼去!老子的妻子在邊界被西夏所殺害,我和他們勢不兩立。」郭陀朝門口唾了口口水。
「師父這一路可好?」宋隱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只得陪著笑臉。
「國讎家恨未報,西夏正在與我大宋爭戰,我怎麼可能好!」郭陀沒好氣地拉過宋隱兒的手。「退一步說話。」
「大膽宋人,竟然對宋姑娘無禮。」門口兩名護衛隨之跟著上前,大聲地拉道。
「反了、反了!我同自己徒兒說幾句話,還要經過西夏畜牲允許嗎?」郭陀吹鬍子瞪眼地看著他們,出手主要和護衛較量。
宋隱兒連忙擋在他們中間。
「兩位大哥,這是我的師父,我同他到前方林子里走走,不打緊的。」宋隱兒說道。
「叫什麼大哥!分明就是西夏畜牲……」
「師父。」宋隱兒拉著師父就往樹林里走,壓低聲音說道:「你別動怒,他們只是奉命行事。」
「莫非那個男人要他們監視你,怕你逃走?」郭陀試探性地問道。
「他對我很好。」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郭陀臉上閃過一陣失望,很快地板起臉斥喝著她。
「待你很好的那個男人,此時正在戰場上殺我大宋士兵、喝我大宋人的血。你現在站在哪一邊?」
「我站在希望永遠不要再有戰事這一邊。」她低聲說道。
「西夏番國侵略野心一日不停,我大宋便一日不能與之善罷干休!」
「宋人是人,西夏人也是人,為何要因為上位者的野心而死傷無數呢?」
郭陀看著宋隱兒臉上的憂傷,他愣了一下,繼而怒聲說道:「你身為大宋子女,竟然敢為西夏畜牲說話!」
「我們不談那些吧!師父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她強行打起精神,笑著問道。
郭陀默然地看了她一會兒,繼而朝她招招手。
宋隱兒朝師父跨近一步。
「為了這個。」
郭陀一掌劈向她的頸后。
宋隱兒瞪大眼,瞬間昏厥了過去。
「你休怪師父無情,國讎家恨當前,男女情愛原本就該棄之一旁。你冰雪聰明,一定可以理解的。」郭陀沉重地說道。
他是到西夏找她時,遇見大宋軍隊,意外地知道她嫁的人拓跋司功竟然是這回宋、夏戰爭的西夏主帥;而傳聞中她顯然深受寵愛,所以才會毛遂自薦向軍師提出這個主意的。
他想,拓跋司功既然在乎她,就一定會讓她全身而退的!
郭陀很快地抱起她上馬,在護衛尚未發現異狀之前,從樹林另一旁飛奔而出,一路朝著大宋軍隊紮營之處飛奔而去。
對拓跋司功而言,在戰場上殺人不過就是人頭落地。敵人恐懼的眼神,士兵死前的呻吟,人命死於他手下的罪惡全與他無關。
他一身黑色鐵制戰甲護住頭面四肢,因為他明白若是傷了自己,他的身體便會開始自愈,而他體內的魔性就會隨之增長一人。
到時候,他會連西夏同胞的死亡都覺得死不足惜;到時候,宋隱兒會再度用那種痛心疾首的目光看著他……
他不喜歡那樣!
所以,這一場戰役,他只想速戰速決,他與手下將領排演過衝鋒陷陣路線之後,殺人還未殺到挺胸發麻,便已經輕易地捉到宋朝的副將,等著對方舉白旗投降。
「拓跋司功,我們要和你進行交易,換回我們的副將。」宋朝的叫陣手大聲說道。
「不換。」拓跋司功的目光透過黑色鐵鑄面具,依舊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等你看清楚來人再說吧!」叫陣手回頭看向文官出身的文將軍。
文將軍雙手使勁地拽著一個頭上套了布袋的女子,女子發出一聲模糊呻吟,顯然是嘴裡被塞了布團。
拓跋司功一聽到那聲呻吟,便知道那是——
宋隱兒!
文將軍扯下宋隱兒的頭套,露出她被凍成青白的臉龐。
宋隱兒牙齒打顫地看向前方,兩軍對峙間,一眼就認出了拓跋司功——
他穿了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色戰甲,可那氣勢騙不了人。
「這可是你最心愛的侍妾宋隱兒?你忍心讓她死在這裡?還是要我們把她送至軍營為妓,讓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文將軍命叫陣手說道。
「這就是你們漢人的禮法?拿手無寸鐵的女人當成威脅?」拓跋司功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是你這個西夏人的妻妾,不是我宋人!」文將軍蒼白臉孔氣得通紅。
「我身為宋人,為你這種只敢欺負婦孺的將領感到羞愧!」宋隱兒用不屑眼神瞪了將軍一眼,並用模糊不清的語氣說道,目光旋即對上站在將軍身後的師父。
她心裡難受,眼眶一紅地別開了眼。
郭陀低下頭,不敢再看她,只在內心祈禱拓跋司功快快換了她回去。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些什麼國讎家恨!」文將軍瞪她一眼,取來一把長劍壓在她的頸間。「拓跋司功,你換是不換?」
拓跋司功拔下頭盔,一對冷厲如鬼的黑眸才這麼朝文將軍一望,對方便臉色蒼白地拉著宋隱兒後退兩步。
「我數到十,你若不放了副將,我便當場宰了她。」文將軍再命叫陣手說道。
「這就是我的回答——」
宋隱兒看著拓跋司功揚起手裡的長刀,割向宋朝副將的頸子。
那名副將連叫都沒來得及叫,頸間鮮血似驟雨地噴洒而出。
西夏人大聲叫好。
宋隱兒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在地上。
大宋文將軍突然大聲說道:「你、你、你……你別過來!」
宋隱兒抬頭,看著拓跋司功手持大刀,朝著她狂奔而至。
拓跋司功在笑,但那笑邪魅似鬼,加上他的青白臉龐和黑洞般的冷眸,讓他活像是從陰間走來的死者。
他完全無懼於生死,手裡的刀則像是洪水,席捲之處,任何膽敢阻擋他的人全都斷手缺臂地倒了下去。
「你……你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大宋文將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著獻計的郭陀。
「我不會讓你殺死她的。」拓跋司功再朝宋隱兒跨進一步。
「該死的番人——」郭陀舉起長劍,往拓跋司功的腦門一送。
「不!」宋隱兒掙脫開了文將軍的箝制,奮力一躍向前,撞開師父手裡的劍。
但,她卻沒能避開文將軍手忙腳亂補上的那一劍,那劍——
從她身後筆直地穿透到她的胸前。
宋隱兒低頭看著胸前汩汩冒出鮮血的大洞,她痛到只剩下力氣,抬眸尋找拓跋司功。
拓跋司功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她聽見他痛苦的狂吼,呼吸到他身上香囊的香氣,她張開口,鮮血與話同時吐出。
「你要平安……」話未說完,她已在他懷裡斷氣。
拓跋司功不能置信地,瞪著毫無氣息的她。
「啊!」
他在瞬間大吼出聲,沙漠也在同時颳起陣陣黑色焚風,所有人都被沙子刺得睜不開眼睛。
因此,沒人看到拓跋司功雙眼射出銀白色光芒,沒人看到他體內一股白色的光鑽入她體內,沒人看到他像是被剜心挖肺一樣的痛苦神情,沒人看到他因為知道救了她這回之後,可能從此人性全無的痛心眼神,沒人看到他眼角流下的淚及他更加冷硬的眼神……
沙漠風暴過去之後,拓跋司功抱著宋隱兒走回西夏陣營。
宋軍沒人能阻止他的前進——
因為那些人在出手的瞬間,便已經成為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