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嚇尿了
或許是黑衣女人發覺吳小七認出了自己,她輕輕地搖了一下頭,這是在告知他,不要叫出來,就當是沒看見她一樣。
吳小七不傻,儘管黑衣女人沒有出聲,可是他已然清楚,她就是自己的萍姐,只是他不明白,平時嬌滴滴的萍姐,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會和槍聲、會和鬼子扯上關係。
沒等吳小七反應過來,黑衣女人稍稍遲緩了的步子又快了起來,與此同時,她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吳小七聽得很真切,這正是鬼子兵翻毛皮鞋踩在青石街磚的那種特有的聲音,顯然是前來追趕她的。
吳小七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他在替萍姐擔心,在這座城市裡,鬼子兵可是兇殘無人道的代名詞,如果落到他們的手裡,萍姐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會是什麼遭遇,他想都不敢去想。
剛想示意她往側邊的小巷子里跑,卻沒料到黑衣女人徑直到他的身前,在他的瞠目結舌中,飛速揭開了他身後糞桶的蓋子,隨手就將一團黑糊糊的東西扔進了他身後的糞桶中,動作很快,讓吳小七根本就沒看清那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倒座是個什麼玩意兒。
可能是因為著急,又可能因為是那團黑糊糊的東西是個重物,被拋進糞桶里的時候,濺起了糞水,自然而然地又澆到了吳小七的背上。先前那股濕潤冰涼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不背後,鼻中同樣是再次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惡臭。
「小心自……」
「往巷子里跑!」
兩個人都開口了,雖然聲音都壓的很低,但是這個聲音讓吳小七更加能夠肯定,面前的這個黑衣女人就是他最敬重的萍姐,換作別人不可能會這樣的關心他,所以沒等她把話說完,就伸手指向了那條隱在黑暗中的巷子。
黑衣女人遲疑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可看著吳小七那清澈的眼神和焦急的神情,便什麼也沒說出來,一跺腳,撒腿就往那條巷子跑去。
看到萍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吳小七長長的舒了口氣,不緊不慢地蓋好了剛剛被掀開的馬桶蓋子,走到路燈下的一堵牆下,蹲了下來,眼睛朝著萍姐跑來的方向望去。
只短短一小會兒,雜亂的腳步聲就變成了一個個端著三八大蓋的鬼子兵,槍口上的刺刀反射幽暗的青光,一陣寒意在吳小七的心裡騰起,不是冬夜的寒冷讓他有這種感覺,而是真的打心底里害怕,他可是曾經親眼看到過這些畜牲們當街凌辱女人,當街殺過百姓,他確保不了這些狗娘養的會不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傷害。還有垂在槍口下方的那面小膏藥旗上那團刺目的紅色,更加讓他覺得有些眩暈,似乎這團紅色就是那次倒在街口的女人和鄉親所染紅的,而鬼子兵和他們身上的黃色軍裝,在吳小七的眼中,那就是惡魔和它的罪惡外衣。
自鬼子兵出現在自己的瞳孔里,吳小七就開始全身發抖,他害怕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身體的本能反應,畢竟年紀確實還小,而且還曾親眼目睹過鬼子的殘暴,使得他抱著頭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本來是蹲在牆下,可由於雙腳在打擺子,加上背上的重荷,讓這個瘦弱的少年癱坐在了地上,糞桶也重重地掉了下來,磕在青石街磚上,發出一聲不算大聲的悶響。
聲音雖不大,卻足以引起鬼子兵的注意了,打頭的鬼子二話沒說,直接就朝著這邊開了一槍。
綻放在槍口的橘紅色槍火,像極了一朵美麗的花,那麼地絢麗,那麼去耀眼,可又是那麼地邪惡,那麼地無情。
也該是冥冥之中註定吳小七命不該絕,從鬼子槍口中射出來的子彈拖著長長的曳光,落在了離他頭部只有十來厘米的牆上,鑽入牆磚時濺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臉上,痛感馬上就傳入了腦中,原本就因為糞缸落地發出聲音而把心提到嗓子眼,現在好了,被這突然的一槍驚得幾乎就暈過去了,全身似乎都已經脫力,只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大腿根部流出,順著大服,染濕了本就單薄的長褲,他被嚇尿了!
吳小七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更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來不認為尿褲子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相比起自己即將要失去的性命,這幾乎算不上事。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個人呢,更何況是吳小七這種即使是在貧苦困境中仍在掙扎著活下來的少年人,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被嚇尿這件事情上,而是本能的結結巴巴去喊叫著:「別殺我,別殺我!太君,別殺我!」
他只差沒有跪地磕頭寸饒了,如果不是早就已經嚇癱,如果不是身後還負著一個糞桶,吳小七當真會這樣做。
這樣一個人命本就賤如紙的年代,又碰上這樣一群視人命如草草菅的畜牲,即使是吳小七真的跪地求饒,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只是一個老百姓,一個無依無靠,苟且偷生的小小少年,他的選擇其實會是這座城市裡大多數人同樣的選擇。
開槍的鬼子有些窩火,他的槍法向來是他自傲的資本,可沒想到居然失手了,拉動槍栓退出彈殼推彈上膛,再度瞄準牆下那個癱坐在地上的老百姓時,一隻手把他端著的槍按了下去,耳中聽到了冢田小隊長的聲音:「他只是個卑微的苦力,不要浪費你的子彈了。」
吳小七到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滋味,被十來柄明晃晃去刺刀對著,他害怕刺刀,更加害怕刺刀後面那黑森森的槍口,生怕那黝黑的槍口會突然開出一朵橘紅色的花朵,自己瘦弱的身板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無法承受這一擊。
「你的,什麼地幹活?」問話的是阻止鬼子兵開槍的那個鬼子軍官,他的中文很生硬,但是卻能讓吳小七聽的清楚明白,不過此時的他,驚嚇過度,壓根就不知道回答,嘴裡只是不停地翻來覆去地說著同一句話:「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極度地恐懼讓他的牙齒也開始碰撞,說出的話也慢慢地結巴,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都在顫抖。
一個鬼子收起了槍,揭開了吳小七身後糞桶的蓋子,頓時一股惡臭瀰漫在了空氣中,他把手中的木桶蓋子扔了出去,嫌棄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口中說著吳小七聽不懂的鳥語:「真倒霉,他是個收大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