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院子的甬道處點著石燈，迴廊上挑著昏黃的燈籠。

夜已過半，天氣有些沉悶，失眠的李小仟教人打開了窗子坐在榻上，看向沉寂的窗外。

暗雲在漆黑的夜裡看不見地浮動著，風卷過，搖動櫻花簌簌如雨，海棠茶花落紅無聲，一時堆滿階下。

李小仟收回目光，又望著官窯香爐里裊裊而出的青煙發了會呆，耳邊忽聞廊下雨打芭蕉的聲音，移目看過去，隱隱只見漸密的雨絲在風中飄落，淅淅瀝瀝輕叩地面。

「清聽無味，不如出去走走有趣。」遂叫人打了油傘，提了燈籠，來到院中閑閑散步。

「奶奶，長公主往榮福堂去了。」黑魆魆的夜色之中一頂油紙傘漸近，雲簡家的得了信兒，步履雖急卻依舊放輕了腳步，轉眼已到跟前回稟。

李小仟疑惑地看向她，雲簡家的會意，忙又低聲道：「長公主瞧著又急又怒，才又打發人出府去了，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去瞧瞧。」

雲簡家的忙攔下道：「奶奶，咱們眼下出去不得，這外頭有人守著！」

「什麼？」李小仟很快明白過來，「只我們續思院一處？」

「各房各院都有，除了四房與五房無人看守。」

綿綿的細雨一陣緊一陣慢沙沙作響，雲簡家的亦不敢胡亂髮聲。

沉吟半晌之後，李小仟不由得發自內心地冷笑：「這哪裡只是要收回掌家權，分明是要奪爵啊。」

雲簡家的聞言愣了下也已明白過來，手中帕子緊緊一握，指尖發白，當下咬牙切齒地道：「難怪……」

李小仟已蹙起眉尖來，果決地道：「外頭解決掉，我要去榮福堂看看。」

雲簡家的只得下去張羅。

……

高曠的榮福堂，燈火半明半暗。

上座的老太爺與老夫人面容沉肅，下面兩排圈椅里坐著齊國公府的五位老爺，後面滿滿站著的都是各房的爺兒們。

除了大房的三爺與四爺去了嶺南道，四房的贇大爺告病未至以外，幾乎齊集一堂。

世子刑蓮舟、與大房的二爺刑蓮峰、六爺刑蓮同三人跪在地下。

「有這樣的長孫媳婦，說出去教我的臉往哪裡擱？你倒是說說，啊？」老夫人激動地直著腰呵斥著，「早些休了便是，再揀好的娶！這大都城裡頭，尋個達官顯貴，比捕魚撈蝦都容易些！依我瞧著，哪家的姑娘教養不比阮氏勝十倍百倍的！」

刑蓮舟木然垂著臉，他不過離家短短兩個月，回到府里，看到阮氏的樣子簡直觸目驚心，比想象之中還要瘦弱，幾乎一時失語。

銀簫的孩子也沒了。

老夫人睥睨的目光滿不在乎地掃過刑蓮舟，繼爾是齊國公，高抬著下巴頤指氣使地道：「這掌家的事呢先交與老四媳婦和老五媳婦一同管著吧。」

齊國公謙恭地笑了笑：「老太太，蓮舟媳婦之前管家一向也沒什麼不妥帖的地方，便偶有不是，老太太只管和長公主說就是，老太太能者多勞費心指點一下小輩，也是對她們的疼愛，何至於動這麼大的氣！放債什麼的根本是沒有的事，想來是底下的人生事調唆的老太太。」

「你是在罵我老糊塗了么？」老夫人從鼻子里冷哼道，「我老到分不清是非對錯了么？」

「老太太請息怒。」齊國公與眾老爺都忙站了起來。

老夫人眸中閃過一抹冰雪般的得意：「把東西都交出來吧！」

「還請老太太三思。」齊國公和氣地道，「便是蓮舟媳婦管家不力，還有小五媳婦與小七媳婦都可以幫著管家的。」

刑蓮峰的媳婦與刑蓮同的媳婦幫著管了這兩個月，也都落下幾車子的不是了。

老夫人嗤之以鼻道：「罷了！李小仟我可不敢勞動她，小七媳婦過門才多久？我這麼大一個國公府只怕她人和路都還沒認齊全呢，這就能管得下來？」

言罷，果斷喝令：「好了，不要再蝎蝎螫螫地了，都交出來吧！」又吩咐身後的丁婆子準備寫休書的紙筆。

「老太太，兒孫縱有什麼不肖之處，老太太便是痛打一頓大罵一場，都是自家骨肉，咱們都沒什麼可抱怨的。這中饋，若是老太太實在不放心或是看不慣的話，要不還是讓長公主親自管著吧。」

老夫人被齊國公軟硬不吃的討價還價磨去了耐心，急怒之下身子向前傾著，像是直問到齊國公臉上一般：「長公主？你還有臉提她？！」

說著，刀鋒般的目光直看向刑蓮湖，拎尖了嗓音道：「今兒她不在，她若在的話我倒要問問，她養的什麼好兒子？！老四招惹他了么？他算計陷害自己的親叔父，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同族的從祖兄弟，說害了就害了，說打壞就打壞。她養的是只六親不認的白眼狼啊！」

老太爺接過話來，擲地有聲地道：「再讓你們這麼下去，莫說自家嫡枝的兄弟都人人自危，合族之中也早已怏怏不平，只敢怒不敢言。老大，你委實辜負了我與老太太的期望，身為國公與一族之長，保護手足與族人是你的責任與義務，怎可反仗勢欺壓？」

老夫人一錘定音道：「總之，你今兒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刑四老爺在旁斜著冷眼看著，終於忍不住抖擻地插嘴道：「兄長，你聽見了沒有？你不會也打算忤逆老太爺和老太太吧！」

老太爺和老夫人四道如電的目光齊齊射向齊國公，彷彿每一束都能將齊國公戳出血窟窿來一般。

齊國公剛想回答，卻不想外頭有人急三火四地傳話：「老太太，長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