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七(2)
灕江嘆氣:「我的心愿就是,希望我還能有心愿。」
頓了頓,他接著問:「你理想中的房子是什麼樣的?」
「我想要住在一間有陽台的屋子裡。陽台不要封起來,陽光和風都可以進來。而且最好在高高的樓層上,可以看到大面積的天空。」
灕江在那端靜默良久,說:「許顏曾經和你說過同樣的話。」
又道,「還記得嗎,你答應幫我看房子的。」
「當然記得。你先過來?」
「不了。你幫我看吧。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覺得滿意,就可以立刻拍板。到時給我電話,我直接填支票。」
「需要這麼急嗎?可以多走走,多挑挑。」
「不用了。想來你在上海住了這麼幾年,心裡一定有主意。這樣吧,琥珀,你就到最渴望入住可又沒錢購買的房地產公司去買一套。200平方米差不多了。」
「這是一筆大開支,要麼你和我一起去看?」
灕江又笑:「琥珀,我對你說過的,我被人追殺。初到上海,還是先不要老拋頭露面為好。」
「為什麼這麼信任我?」
「記得你告訴過我,你是學建築出身。那麼挑房子眼光不會有問題。再說,在上海,除了你,我還認識誰呢?賓館旁邊就是銀行。你告訴我帳號,我立刻給你打三十萬交納定金。」
「還給你三分鐘時間考慮。你要知道,我一介民女,30萬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你就不怕我從此消失不見?」
「我相信你。」
收了線,琥珀叫過龍皓:「走,我們去看房子。」
「房子?」龍皓楞楞的,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是啊。一個朋友,目前有要事纏身,囑我幫他看看房子。如果可行,可以直接訂購。」琥珀說著,打開衣櫥找衣裳準備出門。最後她挑中一條白色的褶紗裙子,套件棗紅色的襯衫。如此艷麗的女性化十足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只寥落地透出一絲野性。她的裝扮令龍皓想起故鄉哈爾濱秋天的那些花兒,大波斯菊或者其它不知名的花朵,汁液飽滿氣味辛辣芬芳,在高曠的藍天白雲下兀自盛放又凋謝。那是他明亮晴好凜冽的北方城市。
距離他初見到她的那年,匆匆十數載飛逝,她依然在他心裡的角落,不曾離開。
琥珀帶著龍皓直奔某處花園小區。路過建設銀行時,她讓龍皓稍等,自己進去查了查,灕江辦事效率很高,30萬已經到帳。琥珀將現金取了,工作人員將錢用牛皮紙包好,又找了個專用的袋子裝好,遞給她。琥珀謹慎地塞入隨身攜帶的大挎包里,走出銀行。
她要去的小區離住處有些遠,在每次從公司回家必經的路段上。她關注這裡的樓盤已經很久,是她的夢想家園所在,能輕易背得出各套戶型的價格。她第一次從電視里看見這個樓盤的廣告時,就由衷地喜歡上了。
廣告做得簡潔至極,畫面是一隻男人的手,掌心裡托著一朵花瓣。背景是黑色,那隻手指節修長,手心皮膚的紋理清晰可辨,花瓣是深紅的,不知名的花,清新得還帶著露珠,似乎伸手可觸。那隻手在畫面上緩慢的,翻轉著,打著太極,花瓣隨之不停翻轉著,動作幅度舒緩柔和纏綿,像一場漫長而痴纏的前戲。
整個畫面只是黑、紅、白三色,看到它的時候,她立刻想起當初丁雪為睿誠拍過的那無數張照片。呵,那都是已經走到時光背後的人。
唯一在身邊的,只有龍皓了。
除了戶型設計時尚,建築風格簡潔精緻之外,這裡交通便利,很多公交車在門口有站點,朝前走幾分鐘,就是地鐵站。小區里的配套設施也很完善,醫院銀行超市書店幾乎應有盡有,還有公園,草地,小橋,流水,每次琥珀到這裡看房,都可以看見一些結伴結群的人們在周圍閑走。一切都是乾淨且自由的,很有當年塞納河左岸的氣息。
琥珀習慣了在下班途中,在這一站下車,獨自繞著小區慢慢散步。華燈初上,火紅色,深棕色,杏黃色的樹葉落了滿地,暮色的餘輝依稀的勾畫出樓房婆娑的身影,幽暗的燈光透過沉重的窗帘訴說著久遠的故事,站在街頭,彷彿回到了過去。
這種時候,琥珀總會傷感,想起故人舊事。她從來不強迫自己忘記,想做到的只是令自己不要記起。她不放任自己天馬行空地亂想,也絕不對自己的情緒過分干涉。就由得這樣的狀態下去吧。她知道不會持續太久。
一切就是這樣,終將過去。之所以仍然念念難忘,不過是時間還不夠長。
琥珀時常會想起一個古老的故事,說是:所羅門是神的寵兒,地上的君主,無人能比。有一日他在夢裡聽見一句話,突然驚醒,膽戰不已。然而他在驚恐中卻忘了是什麼,於是召集天下智者,令他們想出這句話。
3個月後,智者們獻上一枚戒指,上面刻著:
一切都會失去。
真的是一切都會失去。那些微笑的日子,流淚的日子,曾經有過的愛情,戀人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在遠離。正如天文學家所說,所有的星系都在離我們遠去。因為這是個還在不斷膨脹的宇宙。如同**。
剩下的是往事。往事的碎片。只是回憶的時機沒有真正到來,太陽還未下山,群鳥飛散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