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二十六(1)
這天白天公司的事情很多,琥珀很累,晚上睡得很早。她夢見一場大火。那火真大,燒掉了兩間房。她冷汗淋漓地醒來,順手抓過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看時間,才十點。往常這時,如果不加班的話,她通常是和灕江邊聊天邊收聽辛夷的節目。
她起身倒了一杯咖啡喝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仍能清晰地記得夢境中的情景,如此真實,和辛夷有關。她夢見辛夷自火光中逃出。想到這兒,她在枕頭下摸了半天,找著收音機,就著床邊小燈微弱的光調台。
不是辛夷在主持節目,換了一個陌生的女聲,琥珀以為自己調錯了台,仔細瞅了半天,確定自己沒有弄錯。她只好狐疑地接著聽下去。
半分鐘不到就有聽眾打進電話了,問這位新主持人:「九鳳呢?」想必這也是個沒有從開頭聽起的人,因為通常DJ都會在節目開始說明情況的。
果然,新主持說:「九鳳摔了一跤,左腿骨折,臉部擦傷,這段時間的節目就由我來主持了。」
等節目結束,琥珀給電台打電話詢問辛夷住在哪間醫院。她們以前要好的時候,辛夷給過她辦公室的電話。
次日,琥珀請了一上午的假。她是個對自己要求很嚴厲的人,雖然位居總經理,按說有些規矩可以馬虎一點,還是給人事部告假。
隨後,她打的去了徐家匯美羅城。這裡有家西餐廳的餐后芝士蛋糕味道特別好,有次她和辛夷來此就餐,都異常中意它。遺憾的是,這款蛋糕不接受單點,只作餐后的慣例甜品。
接待琥珀的是餐廳的值班經理,聽琥珀說明來意,很為難:「本店的規定是不接受單點甜品的。想必您也知道。」
琥珀與他磨了半天,妥協道:「好吧,那就給我拿些牛排過來,打包帶走。」
辛夷住在靜安區一家醫院。琥珀曾經帶灕江來過,這附近的常德公寓,屬於1942年到1948年的張愛上海。
琥珀很喜歡靜安這個名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和灕江在寺院里許過願,當時她還笑著說:「我從來不跟神靈作對。我相信我日後會有幸福。」
灕江說:「順從者未必幸福,比如岳飛。」
琥珀不服氣道:「逆天行者也未必幸福,比如夸父。」
灕江說:「有沒有幸福,我已經不介意。我信命的。」
琥珀則說:「信命也是給命逼的。」
她帶了蓮子豬蹄湯過去了。辛夷躺在病床上看書,腳上纏著繃帶。
她見到琥珀楞住了,冷笑道:「你是來看笑話的吧?」
「我沒有必要花三個小時燉湯,就是來看笑話。」琥珀笑答。
辛夷沒有作聲。
琥珀給她盛湯:「剛問過醫生了,你的腿很快會復原的,臉也不是問題,別擔心。」
「你知不知道是我暗算了你?」辛夷問。
「嗯?」琥珀不解。
辛夷微笑:「你一定不知道,其實我和陳燃根本就沒有結婚。」
琥珀道:「那張喜帖是怎麼回事?」
「我偽造他的筆跡寫的。我和他交往幾年,模仿幾個字還不是問題。你當時只顧傷心去了,根本就不疑有詐,是嗎?」
琥珀笑了:「那麼既然我走了,為什麼你們沒有……」
辛夷說:「原來你都知道。後來我覺得沒意思了。我很喜歡他,就是因為他願意為了我開心而哄我。在他面前,我可以像孩子般地為所欲為。他使我很放鬆,知道嗎?你的介入使得他總是對我賠小心,讓我太緊張了。漸漸地我也知道,他在我身邊,想著你。」
琥珀點點頭,喂她一口湯,她乖乖地喝了下去。
「是啊,正如如果我嫁給他,他想的人會是你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你看,我們竟然愛上了這樣優柔寡斷的男人。」
琥珀突然想起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兩人為了無崖子爭了一生,到最後也是這般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是,她愛過,她也愛過,也都爭過,他卻和不相干的人走到了一起。
辛夷說:「你走了之後,陳燃找過你。你還真狠,辭了職,換了手機號,悶聲不響地消失了,可憐那男人天天到你家門口去守侯啊,次次撲空。」
琥珀笑。陳燃也沒堅持多久的時間嘛,不過是一個多月。他們的緣分這麼淺。他的耐心也只有這麼多。
「不過我倒是滿自私的,竟然弄了個假的結婚消息來騙你。那時我的腦筋轉不過彎來,才想了這麼個點子來阻撓。」
「當然,你很成功啊,我很配合,立刻就從你們眼前蒸發了。」琥珀白她一眼,「把這麼大好河山留給你收拾,機會卻被你白白糟蹋了。」
「沒辦法,陳燃始終不忘故土,我也實在懶得和這亡國奴湊合著過下去了。」辛夷笑道。
「這些日子,你好嗎?」琥珀輕聲問。
辛夷聲音軟弱:「我最看你不順眼的就是這樣子,總是光明磊落。」
「我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你的身材,你怎麼可以長成這麼魔鬼?」
辛夷大笑:「跳舞跳出來的唄。」又輕輕拍腿,「可惜近三個月不能蹦了。」
「沒關係,到時候咱再結伴同行,去酒吧顛倒眾生,好不好?」琥珀很喜歡看辛夷跳舞,她會跳很多種勁舞,熱烈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