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懷著「自私自利」的心思剛弄到手的媳婦兒,提到她家大師兄時神態不一般,猛一看是淡淡惆然,仔細再看,竟是惆然又帶著深邃的念想。
他半張俊顏終於離開被子,閑聊般問,「你大師兄孟雲崢是現任的『天下神捕』,天朝以及與天朝相鄰的各國、各部、各地方,皆認他手中的玄鐵令牌任其便宜行事,據聞孟大人曾單槍馬把一個五百人以上的悍匪給給抹了,還曾追捕一名跨越國境毒殺各國官員的惡徒,追擊千里,終將對方就地正法……你大師兄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哪。」
柔嫩臉蛋倏地轉向他,穆開微點頭如搗蒜,「嗯嗯,我家大師兄真的很厲害很厲害的!連阿爹都說他是青出於藍而更勝藍,爹還說,若是自個兒在大師兄這個年歲,應是不及大師兄的武藝修為,除我爹外,大師兄他可是我遇過的人當中,武功最好……呃!」
聽著自家王妃把她家大師兄誇成一朵花,傅瑾熙正暗自咀嚼著這很不是滋味的滋味,忽見她表情微異,不禁問,「怎麼?想到何事?」
穆開微法笑搖搖頭,「沒事,只是突然記起前些時候曾與一名戴著薄皮面具的黑衣客交過手,那人的功夫也非常厲害。」
有種瞬間被灌飽氣的感覺,他費勁壓抑拚命想往上翹的唇。「咳……是嗎?」
「嗯,不過相較起來,還是我大師兄厲害。」
傅瑾熙對不曉得自己這麼愛比,在他家王妃心裡,不管是他這位康王還是那位「黑三爺」,很明顯地都比不過那位英明神武的神捕大人吧?
好悶,他連光明正大下戰帖,求與孟雲崢一決勝負的機會沒有。
這邊,穆開微看那張病態蒼白的俊臉又一次半埋到被子里去,他斂下鳳目,瞳底的光彷佛被剪得碎碎的,待她意會過來,她的一隻手已覆在他頭上,順發一般輕輕拍撫了兩下。原本要死不活的某位王爺就這樣被「救活」了。
穆開微對於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撫頭」、「拍頭」的舉措亦感到有些愕然,這麼做好像太失禮,但剛剛那一瞬,他忽現頹喪神態,莫名能牽動人心。
她正要把手收回,他那顆矜貴的腦袋瓜卻主動在她掌下摩挲,最後轉向她。
「在本王眼裡,王妃才是最厲害的那個。」嗓音略沙啞。
「……為何這麼說?」
男人但笑不珸,卻對著她眨了眨眼睛,而被她揉搓到終於有些生熱的五指,在此不服微用力地將她的五指握住。
穆開微心頭一震,腦海里竟非常神來一筆地浮出一句話——
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瞪著他,耳想忽覺有些燙,但怔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失笑。
她與康王爺要算是「有情人」的話,那也是「情義之情」、「夫妻之義」男女之間的情……嗯,目前她是沒有的,往後也就順其自然。
「那就多謝王爺賞臉了。」笑語,四目相接,她反手握住他,許諾一般鄭重又說,「王爺既然不嫌棄,還加此看重,往後咱倆就一塊搭夥,一把過活,旁人欺你,等同於欺我,旁人辱你,等同於辱我,我必替你出頭,即使不明著干,也能暗著來,不教咱們康王府輕易被誰欺侮了去。」一頓,以為已然語畢,她突又出聲——
「你知道的,我受我爹調數,好歹掌了『六扇門』幾年,明著來的手段就那些了,沒什麼好提,暗著來的手段那才叫精彩絕倫,你信不?」
「信」」傅瑾熙毫無遲疑地回答。
為揪出幕後主使,她火燒大理寺監牢、縱犯逃獄,再暗中布局。
這徹底查抄天朝皇家所重視的寶華寺,她能令人暗中包圍埋伏,再趁機鬧大。
當日在寶華寺講經堂內,她為了讓真兇現形、讓圓德大師和太后相信一切,在言語對談上亦暗中挖了個坑誘「寶華寺七觀」自曝其惡行。
「本王當然信的。」他再道,宛若嘆息。
穆開微見他連人帶被傾靠過來,為防他往地面栽倒,她順勢攔住,「……王爺?」
「嗯,無事的,本王只是……只是……」比她高出一顆頭有餘的身軀就是不受控制地想往她身邊蹭,尤其聽過她適才說的那番話,心緒高漲,左突右沖,欲狠狠撲抱她、將她抱在懷中狠狠壓進血肉里的念頭,作惡到令他渾身不住地發抖。
但,不能夠的。忍無可忍,依然要忍。
估計他此時要是對她「惡狼撲羊」出了手,要嘛是他露餡兒真成惡狼跟她硬拼,要嘛就是他變成羊兒直接被踹飛。
他都不知道自個兒會陷進這般境地!
「本王只是肚子餓了,該用晚膳了。」
最終,他長長嘆出一口氣。
終究紙包不住火,康王府的宴客堂上不見新郎官現身待客便也罷了,五皇子黎王醉酒大鬧寢喜房,被新進的康王妃持御賜劍刀給利落拍趴一事,幾位擠進去鬧洞房的女賓客們,當夜她們乘坐的馬車甫離開康王府不久,事兒就如野火燎原般傳開。
事情傳開是預料中之事,只是越傳越不象話,連康王未比現待客被傳成是懾於劍刀氣勢、舊疾複發。
又傳說是「玉羅剎」鎮場,「天煞凶星」被鎮得七葷八素,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洞房花燭夜關關難過關關過,而誰是刀俎?誰是魚肉?帝京百姓們個個心裡頭門兒清。
即使辭去「六扇門」大掌翼之職,穆開微布下的消息網暗中持續運作,傳言滿天飛的事自然很快入了她的耳,對這種事她不甚在意,而她家的這位王爺嘛……她竟有些看不準。
前兩日她無意間聽到那位叫作「老薛」的老僕跟傅瑾熙稟報此事,老薛口條極佳,傳聞說得詳詳細細,比手畫腳還外加表情變化。
她當時還想,若傅瑾熙心裡難受欲要澄清,自己該怎麼助他才好,沒想到他聽老薛道完,竟是一臉意猶未盡。
「是嗎?真那麼說本王?還有呢還有呢?」
「……說本王被、被綁上榻,用裝飾在房裡的一條條喜緞綁了四肢,所以才沒法出去待客嗎?噢,這誰想出來的,怎麼就說中了本王心思……呃,咳咳,我是說,怎麼這般可笑的劇情都能編派出來?」
是啊,未免太可笑。
大婚那晚,名義上已是夫妻的二人在喜房用完晩膳后,各自簡單漱洗過,就上榻躺平……各自睡下。
有個男人睡在身邊,對穆開微來說根本稀鬆尋常得很。
想她「六扇門」在外,每每為了辦差需要蹲點兒打埋伏時,大小捕快們就得分批輪流休息,輪到她小休一會兒養神時,不管前後左右大小漢子抱著兵器或坐或卧,彼此互為依靠,這樣的事多了去。
所以出嫁的這一晚,多出一個男人與她分享床榻,穆開微睡得十分安穩。
只是翌日神清氣爽醒來,她看向昨晚那個堅持非外側不睡的康王爺,心裡無端端又被拉扯了下。
他屈起一臂作枕,面朝著她側睡,修長身軀微蜷,就蜷卧在床的邊緣。
那睡姿像是怕碰著她、擠迫到她,因此讓出大片榻面供她睡個四平八穩,又像是拿他自個兒當屏障,把她圈圍在一個安全的小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