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危急,倉皇出逃(1)
1948年11月20日以後,保定失陷,徐州易手,12月間徐蚌會戰又起,江南局勢越來越緊,風聲鶴唳中到了1949年1月1日,張淦兵團在搭口布防,4日,國民黨政府遷廣州,國共戰事已經接近長江北岸,從這個時候開始,麇集而來的難民由徐蚌而南京,由南京而上海,不日之間,就達到了數十萬。1948年陰曆年前,浦口戰雲密布,首都南京一夕數驚,於是,連南京的商賣百姓,升斗平民,也都爭先恐後地擠進了逃難行列。而這時逃難的目標只有上海一隅,因為往上海逃難有錢人可以乘飛機、輪船,逃赴國外香港或台灣,中等人可以沿滬杭南、浙贛、粵漢鐵路逃到廣州或西南,無錢的人萬一非留在上海不可,至少上海要比南京安全,而且,「討飯討到上海也不怕」,就是為求解決生活、衣食,上海也遠比南京,或者其他各地容易。因此,一時間南京下關車站一片紊亂,車站外的大廣場,難民餐風露宿,或坐或卧,也不曉得擠了若干萬人,月台上,更是萬頭攢動,揮汗如雨,車站秩序完全破壞無遺,用不著買票、驗票與剪票,火車站的司乘人員,面對著蠕蠕而動的人潮束手無策,難民們惟有從車站廣場盡頭起,一步步的往月台挨,一步步的往月台擠,好不容易等來一列火車,月台就近的人一擁而上,直到車頂、車銜頭,甚至車廂下火車輪子兩旁,都綁滿了急於到上海的難民,火車才能不按班次,不照時間地向東駛走。就這麼一車車的難民往上海市送,數日之間上海難民多達十數萬人,有錢的住旅館或者出黑市高價買機、車、船票,繼續登上逃難的旅程,有親戚朋友住在上海的立刻便去投奔,還有大多數走不了,也無親友可投的,便迫於無奈,他們在嚴冬季節不能困馬路,睡水門汀,於是只好紛紛住進廟宇,祠堂、公廟、學校……轉瞬之間,上海凡有屋頂的公眾場合全部住滿,可是,還有大批的難民,在源源不斷地來。難民涌到上海,開始還只是住處的恐慌,隨後不久便演變成嚴重的衣食問題。上海市政府雖然可以眼睜睜地望著他們凍餒而死,但是,卻怕這些難民瀕臨饑寒交迫的邊緣會去鋌而走險,有十萬以上的饑民出現上海街頭,上海灘的治安馬上出現了問題。但是,上海市政府何來龐大的救濟經費?這時上海已是物價飛騰,幣值一日數落,許多機關為了解決職工的生活,薪津一日一發,還得到處籌措,煞費張羅。時任上海市社會局長的吳開先,他為救濟難民問題四處奔走,幾乎精疲力竭,便是,卻什麼辦法也沒有想出來。於是,吳開先往訪杜月笙,他告訴杜月笙難民問題空前嚴重,吳開先說:「不得了,上海已經變成一個大收容所,而各地難民還在繼續不斷地湧來,現在所有的公共場合全部住滿,眼看再來的難民只有露宿。難民之來無法限制,今天是10萬人,明日就會增加到11萬,莫說市政府沒有錢,即使有錢的話,也是無法造預算。我去請示吳市長,吳市長說他毫無辦法,幣值天天跌,物價時時高,他說市政府根本無能為力!」杜月笙聽后,浩然長嘆,他雙眉緊皺地說:「這件事,的確傷腦筋,老實不客氣說,我一生一世也不曾遇見這麼棘手的問題。」吳開先明知他說這些話並非推託,而是在有所焦慮與感慨,因而接下去就請教:「杜先生,你可有什麼好辦法?」果然,杜月笙毅然的挑上了這副重擔———「只有勸募銅鈿。」「但是,」吳開先實事求是,坦坦白白地說,「救急容易救窮難啊。」「開先兄,」杜月笙搖頭苦笑,無可奈何地答道,「我們只好做到哪裡算哪裡了,事實上想造預算也沒法造,想籌的款又無處可籌,但是我們偏又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我們惟有做了再說,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明天的事,誰能保證?」吳開先見杜月笙斜倚病榻之上,多說幾句話,便就咻咻喘息,不勝感慨不已,心情矛盾之餘,坐在一旁默默無言。室中一片寧靜,過了一會兒,杜月笙又輕聲地問:「時局究竟怎麼樣啊?」吳開先一聽,便知杜月笙這話有其弦外之音,他其實是在問我們究竟能支持多久?照管這十多萬人生活的重擔,將要挑到何時為止?吳開先覺得他自己應該一如往常,實話實說,也好給老朋友一個心理準備。「當然希望能夠支持下去,」他語言黯然,「不過**目前已經渡江騷擾,上海保衛戰可能打幾次勝仗,但是……」杜月笙又是一聲苦笑,他打斷了吳開先地話說:「開先兄,不管這些了,從今天起,我們和那些難民一樣,有飯吃飯,有粥吃粥,凡事都不必打什麼長遠算盤。你說對嗎?」吳開先笑著點點頭,又將話題拉回難民救濟事宜上面來,他再問一聲杜月笙:「杜先生,你答應幫忙了?」杜月笙奮力欠身而起,他斷然答道:「言話一句,我一定儘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從杜月笙答應協助解決難民衣食問題以後,他雖然殫智竭慮,悉力以赴,籌款、募糧、發動上海市民捐獻衣物棉被,但是,他抱病在身,莫說出外奔走聯絡,即使躺在床上撥幾隻電話也會累得汗出如雨,上氣不接下氣,所謂他說話算話,救濟難民也多是空話一句了。要捐無可捐,募無可募,青黃不接,他杜月笙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