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公?」莫邪聽得好笑,這人真會胡扯。可是看著主子身上的衣服,不敢多耽誤,連忙要扶著他進去,主子有嚴重的潔癖,加上暈車,要是再惹他不高興,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周家家丁回過神,七手八腳要上前去抓住那小賊,她可是偷了周家鎮宅的玉佩,管她是男是女,逮回去必然先打掉半條命!
「東西交給你了,你就這麽狠心地要拋棄我了嗎?」小乞丐看情況不對,趕緊往韓子磯面前一滾,鬼哭狼嚎地開始撒潑,「你這是兔死狗烹、過河拆橋!我辛辛苦苦幫你拿了東西回來,你竟然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抓走?」
這沒頭沒腦的一堆罪名砸過來,韓子磯停了步子,臉色難看地回頭看著她,「休要胡鬧,我根本不認識你!」
還肯搭理她,有門!小乞丐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個獅子滾繡球便到韓子磯腳邊,聲淚俱下地開始哭訴,「當年花前月下,你叫我小甜甜,如今錢財到手了,你竟然說不認識我!要是不認識我,剛才做什麽讓我上你的車?」
幾個家丁站在一邊,疑惑地看著這情景,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頗具感染力,連一旁的莫邪也很好奇地看著自家主子,剛剛為何讓人家上了車來著?
韓子磯一臉茫然,他剛剛讓人上車了嗎?方才是莫邪讓他下車,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準備起來,便有一陣風刮進車裡,接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壓了上來,他嫌重,就往旁邊丟開了,難不成剛剛丟的是這個人?他總算正眼去瞧腳下那人,一瞧又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嫌棄地道︰「方才是我沒有注意,不過我的確不認識你。」
小乞丐一聽哭聲更大,伸出食指顫顫巍巍地指著他,一雙眼裡滿是淚水,掐著嗓子嬌滴滴地嚎,「你這負心人,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會自己想辦法打掉的,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說罷,一扭身往旁邊滾去,跟顆球似的滾到路中間才站起來往前沖,空氣里還散下來幾滴凄涼的、無助的、充滿控訴的淚花。
韓子磯看得呆了,幾個周家家丁更是呆了,不去追不說,甚至還有人拿疑惑的目光看著韓子磯,腦海里浮現出一場乞丐女與富家公子的虐情大戲,世上男子多薄情啊,長得再好看,心也是涼薄。
他們抹了一把同情淚,朝韓子磯伸出手,「玉佩還給我們,此事便罷,唉,看你長得神仙似的好相貌,做什麽去欺騙別人的心呢?」
韓子磯僵了臉,慢慢轉頭看向早沒了人影的路,無奈地嘆口氣,「幾年沒回來,這鎮子上怎麽出現了這般狡詐之人?」
周家管事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公子可莫要說您不想還哪,那可是我們老爺鎮府的玉佩,告上官府也是夠把人關幾十年的!」
韓子磯展開手裡的扇子,一臉平靜看著那管事道︰「東西我沒有看見,方才那小乞丐分明是想藉機脫身,拉了在下這無辜路人做幌子,你們還真信了,現在去追可能還來得及。」
管事皺眉,往路上看了看,又疑惑地看著面前的韓子磯,「你們莫非是串通一氣來騙我的吧?這會我們要是追出去,你又跑了,我們去哪裡找人?」
韓子磯擺擺手不願再多說,這種事解釋不清楚,他有時間不如去換身衣裳。
「哎!」看著他要進門,周家管事急了,想上去拉住他,卻被旁邊的莫邪給攔住了。
「主子說你們被騙了,你們就是被騙了,快去追,休要糾纏。」莫邪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隨意的丟到周家管事手裡,「要是找不到,拿著這個去衙門,讓官府做主去,這地方容不得你們吵鬧。」
周家管事接著那牌子,沉甸甸的一塊,幾個家丁都湊過來看,兩人便進了那宅院將門給關上了。
「這……」周家管事翻過令牌看,那是一塊赤金鑲邊木的令牌,簡單刻了些文字叫人看不懂,但是上頭綴著的絲絛卻是金黃色的,還帶了一顆明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東西。
「怎麽辦?」一個家丁問。
「要不先回去問問老爺吧,他見多識廣,應該能知道這人的來頭。」
周家管事咬咬牙,再看了那緊閉的門一眼,揮手道︰「走!」
一群人嘀嘀咕咕地離開了,在路口大槐樹上藏著的小乞丐遠遠地看著這頭的情況,鬆了口氣,連忙下了樹,一溜煙地跑回城西的破廟。
「千秋!」
剛進破廟的門,殘破的佛像後頭就躥出三四個人來,為首的人濃眉大眼落腮鬍,手掌厚如鐵餅,一巴掌就拍在小乞丐的背上。
「噗!」五臟六腑像錯了位,千秋乾咳兩聲,看見廟裡的人,臉上立刻帶上討好的笑容,「三叔啊……」
被喚三叔的大鬍子男子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千秋一番,粗聲粗氣地道︰「你這丫頭,叫你萬事莫衝動,怎麽就一個人下了山,還搞成這副樣子?」
千秋嘿嘿兩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往身上一擦,「三叔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六伢子被人打成那樣,我總不能就這麽放過那些人。」
「六伢子醫術不精,也是他自作孽,好好的不跟著去打劫,偏偏要下山行醫。」大鬍子頗為不滿地道︰「身為山賊就該做山賊該做的事,你和六伢子都要回山上受罰,別以為你爹這次還會縱容你。」
千秋一聽臉就垮下來,可憐兮兮地拉著大鬍子的袖子,「三叔,好三叔,我這也是劫富濟貧的一種,發財不問道路,這不是你們教我的嗎,我還順手拿了周家的鎮家之寶,打算回去鎮山寨,讓兄弟們開開眼哪!」
大鬍子挑眉,「鎮宅之寶,哪裡?」
「在……」往懷裡一摸,千秋驚呼一聲,「完了,我塞在那公子身上,開溜的時候忘記再摸回來了!」
大鬍子一臉疑竇地打量她半晌,搖頭道︰「不管了,你先跟我回山寨,想辦法讓你爹從輕發落吧。」說著,一把抓住千秋的後衣領,把她跟小雞崽子似的拎在手裡。
「別別別!」千秋靈活地掙脫出來,乾笑兩聲,拔腿就跑,「三叔先回去等我,我拿了玉佩就回山寨去,光這樣回去,那老頭子才不會信我是干正事了呢。」
「千秋!」大鬍子一驚,沒想到這丫頭溜得那麽快,招呼身後的人要去追,結果出了門外頭就只剩一路煙塵,半個人影也沒有,千秋別的沒學到,倒是將這跑路的功夫學了十成十!
宅院陳設簡單,大部分還是當年的模樣,韓子磯沐浴更衣之後臉色好看了不少,坐在書案後看書,神色平和。
莫邪進門,輕聲道︰「主子,幹將那邊傳來消息,太上皇后還是給您備了宮女三十餘人,安置在掖庭宮,說等您回去的時候照樣一個不少的全送到您榻上。」
「啪!」書被砸在案上,韓子磯面容微微扭曲,冷笑道︰「我竟不知父皇允我奢華至此,太極殿里的床榻能放得下三十個人了?」
莫邪垂首沉默不語,主子被逼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也怨不得太上皇后這樣逼迫,畢竟主子是一國之君,瞧瞧外頭都議論成什麽樣子了,總不成親也不是個事。
韓子磯自顧自生了一會兒氣,平靜了些,淡淡地道︰「你寫信回去吧,若母后執意如此,我便遊歷山水暫時不回宮了,總歸萬事都有父皇管著,我這皇帝壓根就是擺設。」
莫邪有些為難,不過主子決定的事情也沒人能改變,只能領命了。
房門關上,屋子裡恢復了安靜,韓子磯將書重新拿起來,卻是捏在手裡沒有再看。
韓氏江山將穩未穩,他這皇帝的位置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著,這次被母后逼急了離宮其實是一時衝動,方才說的也不過是氣話,他不可能在外頭久待,等母后稍微有退讓的意思,他就得趕緊回洛陽,外頭畢竟不安全,他正想著,窗口忽有輕微的響動,韓子磯神色一凜,身子未動,暗處早有護衛飛躥出來,一腳踢開了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