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第六章(4)
保良看那小姐起身出門叫人去了,他急得頭上冒出汗珠,他知道時間也許不多!他的解釋幾乎變成了懇求:「馬老闆,麻煩您給我姐夫打個電話好不好,您告訴他我叫陸保良,您可以問問他認不認識我……」馬老闆根本不再搭理保良,起身往沙發的另一端走去。倒是身邊坐著的那位少婦,眼睛定定地上下打量於他。夜總會的一位領班帶著兩個保安跑進來了,拉著保良往外推他:「你是幹什麼的,你是到這兒玩兒來了還是搗亂來了!」保良想跟他們解釋來意,但無效,他們推著他往外走:「你先出來,先出來,人家不是說了不認識你嗎,你有什麼事跟我們出來說,你出來說!」這一屋子客人,無論男女,全都停止了聲音動作,唱歌的不唱了喝酒的不喝了,全都愣著去看保良,都沒搞清發生了什麼事情。保良被保安們推出包房時聽見馬老闆若無其事地向同伴解釋:「……我不認識呀,誰知道,我也納悶他怎麼知道我呀……」領班和保安們揪著保良出了包房,問他是哪兒的,是怎麼進來的。保良甩開他們,扭頭向夜總會門外走。他們也不再窮追猛打,由他自去。夜總會這種地方,一般都會養著這些護場的打手,也就是所謂保安。但通常,這種地方的保安遇有情況,一般也多是息事寧人。保良出了夜總會大門,並沒走。時間已近午夜,這座燈光輝煌的「焰火之都」,仍然狂歡未散。白天保良幫家裡搞了一天衛生,早已精疲力盡,他在「焰火之都」對面的小賣店裡買了一瓶啤酒,然後坐在馬路沿上,對著瓶嘴慢慢地喝。一邊喝一邊隔了這條並不開闊的小街,盯著焰火之都明亮的大門,等著那位馬老闆玩兒夠了出來。坐在冰冷的地上,一瓶啤酒足以讓保良胡思亂想。城市已經睡去,街上空寂無人。只有夜總會門前的幾個保安,在和看車的人互相閑聊。這座「焰火之都」,就象沉睡城市的一個夢境。是個鬧夢,乒乒砰砰,群魔亂舞,坐在馬路對面,都可以隱隱聽見裡面傳出的迪斯科的巨大咆哮。保良仰臉望天,不知此時姐姐身在何方,有哪一顆星星,能把她熟睡的面龐照亮。他突然覺得姐姐已經有點陌生,突然不敢肯定姐姐還想不想回家,對他和父親,還有沒有感情。他甚至猜不出姐姐是否已經知道母親死了,是否還會牽挂母女之情。時間是把雙刃的利劍,有時會讓思念加深,有時會把思念磨平。於是姐姐的面容在這個深夜忽然模糊起來了,忘了笑是啥樣哭是啥聲。唯一能很快在保良腦海中浮現的,竟是姐姐在汽車裡與權虎纏綿的情景,以及她突然抬頭看到保良時的怔忡。還有姐姐用手撫摸他頭髮的輕柔感覺,那感覺讓保良欲哭無聲。保良強迫自己不再陷落於這些往事當中,他試圖想些快樂和有趣的事情,來吸走眼窩中的潮濕,緩釋鼻子里的酸痛。他開始去想警院的生活,老師和同學……但思緒總是片片斷斷,散碎如珠……在萬念雜陳,百思無序的混沌中,他眼前突然閃過一團火球,但火球之後出現的並不是少年印象中的那位噴火女郎,而是在靶場上英姿勃發的女生夏萱。夏萱的面孔在保良眼前居然停留了很久,很久很久揮之不去。保良想,這位學長不知現在去了何處。夜很深了,從時間概念上,應該算是新一天的凌晨。夜總會的門口不斷有客人盡興而出。保良兩眼緊緊盯著那扇洞開的大門,直盯得眼球酸漲也不敢稍有疏忽。天快亮了,那位馬老闆終於出來了,張羅著讓人把兩個喝醉的同伴開車送走,又和另外幾位沒醉的男女親熱告別。保良快步走過馬路,在馬老闆被陪他聊天那位少婦挽著胳膊走向自己汽車的路上,保良上前攔住了他們。保良叫了一聲:「馬老闆!」馬老闆站住了,認出了保良就是剛才在包房裡打聽權虎的那個青年,馬上厲聲申斥:「你這小子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你認錯人了嗎。」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