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第七章(2)
保良火在頭上,發狠地說:「不管她們,你們就住這兒,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們倆睡床上,我睡沙發,我有大衣!」保良的大衣是警院發的警服大衣,季節變暖,保良就把大衣之類的棉裝都放回家裡。李臣和劉存亮興緻勃勃地把保良的警裝從衣櫃里取出,輪流穿在身上,對鏡欣賞。李臣甚至還想借這身警服穿在身上,回焰火之都夜總會嚇嚇那個把他開除的操蛋經理,當然也知道保良肯定不會同意。很快,他們聽到了外面大門的響動,保良知道,是父親回家來了。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自動屏住了聲音,靜息聆聽門外的動靜。他們聽見父親在門廳里換鞋;聽見父親拐著腿經過保良的卧室;還聽見大卧室的門打開來了,楊阿姨和嘟嘟一齊出屋相迎……接下來是父親詫異的疑問:「怎麼還沒休息,怎麼了你們這是?」楊阿姨聲音雖輕,但保良他們還是分辯得出,她們壓著嗓子在和父親嘀咕什麼,那嘀咕聲一直嘀咕進了大卧室里,大卧室的門重又關上,一切又都安靜下來,靜得有點猝不及防。李臣劉存亮都看保良,保良不看他們,低頭穩住自己的心跳,等著下面的事情發生。很久,也許並沒多久,大卧室的門再次打開。正如所料,父親一瘸一拐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保良的房門隨即被重重地敲響,保良等到敲第二遍的時候,才從床上站起來開門。父親站在門外,一臉疲憊,往屋裡看了一眼,目光還在李臣劉存亮臉上停頓了一瞬,才重新落在了保良的臉上。父親說:「保良,你出來一下。」父親說完,轉身向客廳的沙發走去。保良出了自己的房間,看到客廳里只有父親,大卧室的門緊緊關著,不用猜也知道楊阿姨和嘟嘟都在門后偷聽。父親走到沙發前,沒有坐下,轉身對保良開口,語氣比保良預想的稍顯平和。「保良,你怎麼不事先跟我們說一聲,就把生人帶到家裡來住?」保良開口,他的聲氣甚至大過了父親:「李臣劉存亮都是我的朋友,您都知道他們,又不是生人。」「如果咱們家只有你和爸爸兩個人,他們來臨時住住倒也沒什麼關係。可現在楊阿姨和嘟嘟來了,兩個不認識的大小夥子一下子住進來,她們覺得很不方便。這個家現在不光是咱們兩個人的,你帶什麼人來,不能象過去那麼隨便。」保良強硬地重複了自己的理由:「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住在我的房間,又不影響她們,她們憑什麼不讓住啊。我也是這個家裡的人,我有權支配我自己的屋子。」父親本來是想心平氣和地勸說保良,想以道理解決問題,但保良激動的情緒也把父親激得對立起來,他的聲音也開始強硬,儘管還能感覺出他試圖克制。「保良,這是我的房子,是單位分給我的房子,是公安廳照顧爸爸的身體,照顧到爸爸立過大功,所以才分給爸爸這麼大的房子。你要帶什麼人來住,應該先徵求一下我的意見,經過我的同意。」保良毫不停頓地接了父親的話:「那好,那我現在就徵求您的意見。請您同意!」父親也毫不停頓地回答:「我不能同意!」保良也毫不停頓地逼問:「為什麼不同意,您得說出道理!」父親生硬地回答:「我剛才已經說了,這個家現在不光是咱們兩個人的,還有楊阿姨和嘟嘟。我既然把她們接過來和我一起生活,我就有責任讓她們在這個家裡感到安全得到幸福!你的朋友是住在你的房間,可洗澡、吃飯、上廁所,都得攪在一起,楊阿姨和嘟嘟當然不方便。保良,你是大人了,應該懂點事了。爸爸為國家出生入死一輩子,應該有個幸福的晚年。楊阿姨對爸爸很好,嘟嘟也對爸爸很好,嘟嘟從第一天來,就叫我爸爸。可你和楊阿姨處這麼久了,你什麼時候叫過人家一聲媽媽?你也替人家想想,人家心裡是什麼滋味。你不願意叫,爸爸強迫你了嗎,啊?我們一直是很照顧你的情緒,很尊重你的,可你尊重我們嗎,啊?」父親一口一個「我們」,這說明父親已經把保良排除在外,而把自己和楊阿姨和嘟嘟,劃在一撥去了。保良很敏感,也很反感。儘管父親的話說得句句有理,但對立的情緒讓保良一句也聽不進去。當感情激動的時候,道理的對錯已經不重要了,決定性的因素,只是情緒。保良紅著眼睛,用最後通牒的口氣逼問父親:「爸,我尊重您,但我也希望您尊重我,我希望我在這個家裡還有一點基本的權利。我再問您一遍,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有困難,沒地方住,我希望您能同意讓他們住在我的屋裡,我希望您能同意!如果您不同意,那我就跟他們一起走,一起離開這裡!」其實保良明明知道,以父親的性格,在他這種威逼下絕不會退讓,但憤怒已將保良推到了懸崖,也同樣無路可退。他的逼問猶如縱身一躍,結果只能粉身碎骨。「好,保良!」父親說:「你既然這麼問,那我就告訴你,我不同意!你願意到哪去就到哪去,這就是你的權利!」保良瞪著父親,他從小到大從沒象現在這樣,敢對父親如此怒目而視。父親一直是他景仰的對象,也一直是他恐懼的對象,父親不僅把他養大成人,而且幫他成為一名警院的學員,他未來的一切,都要依靠父親的規劃,他和父親之間,不僅是父子,而且是師徒,是官兵,一直是指揮與服從的關係。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