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6章 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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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陰雲密布,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蒼頭河原本那平靜的河水變得湍急,河面上用木筏拼湊起來的浮橋也左右搖晃,看上去隨時都可能被水流給衝散,可這種艱難的環境並沒能阻擋精銳的折家軍與西軍將士,他們面色沉毅,頂著大雨,踏著搖晃的浮橋,用最快的速度橫穿過河。
他們此番秘密北上,從河東的威盛潛行到豐州,又從豐州進入遼國的寧邊州,為了隱匿蹤跡,為了儘可能不被發現,他們翻山越嶺,專走人跡罕至的小路,晝伏夜行,吃盡了苦頭,跋涉了兩三個月,輾轉數千里,終於來到這距離遼國西京幾百里的蒼頭河畔,其中的艱苦自然是不言而喻。
若非這支軍隊是由紀律嚴明的折家軍和韓世忠麾下的精銳兵馬組成,恐怕早就已經承受不住了。
此時一身銀甲的折彥質也已經搶先渡到河水東岸,正在大雨中焦急地催促著將士加快步伐,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有些睜不開眼,可他卻彷如未覺。
「折大哥!!折大哥!!大事不妙!!!」
身形魁梧的韓世忠從東邊的黑暗深處快速跑來,沉重的腳步踏得泥水四濺,而他的呼喊聲也被嘩嘩的大雨掩蓋,並沒能讓折彥質聽到,這讓他的步伐頻率變得更快。
片刻之後,他衝到折彥質身邊,貼近他的耳朵大喊:「折大哥,剛剛戴宗和時遷跑來報信,說是東路軍出事了!」
「出事?」折彥質擦了擦蒙住眼睛的雨水,大聲回問:「出什麼事?」
韓世忠滿臉焦急:「耶律大石抽調遼國大同府和西北各地的兵馬,集結起二十幾萬大軍圍剿劉延慶的中路軍,那劉延慶怕了,不戰而退,直接跑回了常山隘口,王稟沒有辦法,也跟著退了,結果就把東路軍的左翼給暴露出來。耶律大石趁此良機,用五萬人牽制住他們,其餘兵馬則東進易州,成功截斷了東路軍的後路,使得趙王爺困守涿州,遭到近四十萬遼國主力合圍。」
「時遷和戴宗呢?」折彥質急問。
「他們已經決定趕赴東路打探情況,爭取營救趙王爺,不能再繼續支持我們奇襲大同府。」
伴隨著韓世忠的話,折彥質的面容流露出深深的疲憊,即便是瓢潑的大雨也沒能衝掉他臉上那濃濃的褶皺,他非常明白東路軍覆滅的後果,更知道北伐的慘敗會給大宋帶來什麼。
旁邊的韓世忠心急如焚,看他久久都不言語,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問說:「現在怎麼辦?我們還打不打遼國西京,這麼猶豫下去可不是辦法。」
這聲音讓折彥質回過神來,轉眼望著仍舊在快速前進的將士,他迅速振作起精神,狠聲道:「打!必須打下遼國西京!東路軍是王爺親自統帥,不管陷入何等絕境,他肯定會竭盡全力拖延,我們只有儘快打下西京,才有機會改變北伐的局勢,這場北伐我們不能輸!!」
韓世忠大喜過望,他可是怕急了折彥質下令撤退,眼見他意志堅定,當即爽朗大笑:「他祖宗個鳥的,就等你這句話了,咱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干他個天翻地覆!」
…………
折彥質和韓世忠歷經千辛萬苦奔襲遼國西京的時候,規模宏大的涿州大戰早已敲響,耶律大石親赴前線指揮,三十多萬遼軍對涿州城發起了鋪天蓋地的猛攻,慘烈已經無法形容這場激戰,不管是趙不凡也好,還是西軍的翟興等老將也好,從沒有人見過這樣血腥的廝殺。
短短十來天時間,大宋陣亡兩萬八千多人,身為攻城方的遼國付出的代價更大,至少減員近五萬,可他們還是在無休止地進攻,不眠不休,日夜不停,雙方將士都已經殺紅了眼,甚至於陷入麻木。
趙不凡的內心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即便是夏日的艷陽也無法驅散那股冰寒,但他只能咬牙堅持,他深深地明白,只有撐下去才有勝利的希望,他必須帶給全軍將士信心。
戰甲破碎的林沖邁著沉重的步伐登上城頭,靜靜來到了趙不凡身後,看著他孤獨的背影,輕輕嘆息。
「甘熊在掩護大家撤出外圍防線的時候,與幾個西軍將領一起……英勇陣亡!」
趙不凡渾身一顫。
當年雁頭寨的一幕幕漸漸湧上他的腦海,內心陣陣絞痛。
許久的沉默過後,他輕聲低語:「甘熊雖然曾犯下諸多罪責,但迷途知返,多年來在北疆積功不小,如今更是為大宋留盡最後一滴血,理當與其他陣亡將領同等記功!」
「尊令!」
林沖應了一聲,又將目光轉向城外的戰場。
「眼下遼軍攻勢不斷,外圍防線已經被攻破,我們的投石機和火炮重型利器也折損嚴重,第二層防線恐怕抵擋不了太長時間,翟興將軍托屬下詢問,可否減少駐守天數,降低傷亡。」
趙不凡毫不猶豫,直接拒絕。
「不行!至少擋住遼軍五天,只能多不能少,儘可能消耗遼軍的攻城器械,不然涿州的城牆承受不住!」
「末將明白了,這便去給翟將軍傳話!」
林沖也不多說,轉身走下了城頭。
第二層防線的寨牆要比外圍堅固,箭樓和拒馬也更多,本身防禦力要比外圍強,但由於投石機和火炮等重型利器損耗太大,遠距離武器的殺傷力大幅減小,反而比早前更難守。
連續三天過後,多處寨牆坍塌,箭樓和拒馬等諸防禦設施也被大量破壞,戰鬥變得更加艱難,傷亡速度節節攀升,到第四天下午的時候,將士們已是有些頂不住了,趙不凡被迫親自來到前沿防線提振士氣。
他沿著整條防線後方快步急走,大聲鼓舞著將士們的鬥志,打退了遼國人一波又一波的強力進攻。
深夜時分,遼軍的攻勢有短暫的停歇,理應是在重新進行部署。
趁著這段時間,駐守防線的將士也在迅速換防,休息好的將士頂上去,精疲力竭的將士則退下來休息進食。
趙不凡徐徐漫步,每走過一處,將士們濕潤的眼眶便會齊齊看向他,而他則把所有的壓力都藏在內心深處,用堅定的眼神給予鼓勵,用自己的沉穩來給予他們信心。
不多時,他來到吳階的駐守的區域,看到年輕的吳階通紅著雙眼,卻仍舊在安排增援上來的弓弩手布防,當下朝著他走了過去。
吳階注意到他的到來,扯下頭上已經有些變形的頭盔,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咧嘴笑道:「王爺來了!」
「怎麼樣?部下損失如何?」趙不凡沉聲詢問。
吳階笑得更燦爛了,但卻是很複雜的笑容,帶著些決絕,帶著些悲戚,帶著些無奈。
「末將的本部弟兄已經陣亡超過打半,快打沒了!」
趙不凡知道,吳階是個帥才,假以時日必可勝任大軍統帥,是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也是大宋的未來。
片刻的沉凝過後,他壓低聲音道:「你再堅持一天,我會調度兵馬與你換防,讓你退守城池。你是個大將之才,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多謝王爺器重!」
吳階誠摯地微微躬身,但隨即便笑著抬起頭來,銳利的眼神飽含著決絕的死志:「但不用麻煩了,弟兄們都已經倒在了這裡,末將又怎麼能偷生,若是那樣,我就算活著回去也會永遠生活在內疚之中,永遠沒資格做一個將領,恐怕也就只是個日日買醉的瘋漢罷了。
這是一場震古爍今的大戰,我已經沒打算活著回去,只想在這裡與遼國人打到底,希望王爺體諒,即便是死了,我也心滿意足,能在北伐遼國的路上馬革裹屍,也不辱沒我這男兒身,更是個好歸宿,何況現在連曲端那個懦弱的傢伙都瘋了,我又怎麼會輸給他。」
這番話說得很慢,很輕鬆,但卻蘊含著吳階決絕的意志。
趙不凡深深地看著他許久,最終放棄了原本的想法,覺得自己沒有阻擋一個熱血男兒去勇敢的權利,與其留下一個終日買醉的吳階,那不如讓他在這裡譜寫自己渴望的輝煌。
「不管如何,儘力活著!」
吳階洒脫一笑:「那是自然,如果能把我們大宋的軍旗插在遼國南京的城頭,那是對陣亡弟兄最好的慰藉!」
「對了,你說曲端瘋了,怎麼回事?」
「跟隨他一同從小長大的幾個好兄弟在早前撤離外圍防線的時候被遼國人圍困,當時他哭著求我跟他一起回身去救,我就跟著他一同殺了回去,但沖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沒能救回來,此後曲端就跟瘋了一樣,悍勇得緊,還跟我比誰殺的遼兵更多。」
趙不凡詫異道:「你跟他的矛盾化解了?」
吳階笑笑:「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匯聚在一起並肩死戰,他救過我,我也救過他,吃著一口鍋里的飯,好些話也說開了,彼此都有錯,過去的就不提了,今後好好做兄弟便成!」
「這是好事,你……」
趙不凡正說著,激昂的戰鼓聲突然再次敲響。
「遼軍來了!各部就位!!!」
「快!快!弓弩手準備!!」
伴隨著各部將領沙啞的嘶喊,剛剛輪換完畢的宋軍將士立刻蜂擁行動起來,吳階也顧不得再多說,急步衝到寨牆邊緣,緊張地指揮著眾多將士駐防。
趙不凡沉默地望望晴朗的夜空,再度邁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