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時代》第一章(3)
陸震天沉吟片刻道:「要是好做決定,也用不著開這個家庭會了。承志算是中立,略偏主過派。天雄,你呢?你最近像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你挑的擔子會越來越重,要學會調整心態。」
史天雄站起來伸個懶腰道:「我沒什麼心事,工作上也沒什麼壓力。組織計劃司的副司長有三個,都只是司長的助手……」陸震天笑著打斷道:「想挑更重的擔子,對吧?不要急,當助手也能表現自己的才華。我這一生,獨當一面的時間不長,算是個大幕僚吧,可也算沒虛度此生,整體的事業更重要。」史天雄趕忙解釋說:「我只是表明我的工作太輕鬆了……」陸小藝掩嘴哧哧笑道:「還不是嫌官小了?史天雄能有這種進取心,是咱們家的福音呢。」楚雲也附和道:「比你大哥強,當了十年副部級,國務院就他一個。天雄,我們都支持你。」
史天雄清清嗓子說:「別跑題了。爸爸,你八十五歲生日,當然該過。可是,在我的記憶里,你的生日都是家裡人給你過的,這一次要是擴大規模,似乎有點不妥。小藝說如今的人情薄如紙,我不同意。如果不限規模,以爸爸你的聲望,恐怕有上千人來為你祝壽。只是通知在家裡工作過的人,至少也能來一百個。這兩年經濟形勢不好,你又沒請外人來給你過生日,人家來拜壽,又不好兩手空空,這就讓人作難了。再說,你雖然早退下來了,進入老同志的行列了,可在老百姓眼裡,你仍然是黨和國家的高級領導人。」
陸震天默默點點頭,「還是天雄仔細。三年自然災害,**把紅燒肉都戒了。如今下崗工人有幾百萬,是不宜做這種事。生日還是在家裡過吧。外地的孩子要回來,我也不反對,路費由我來報銷。眼見是見一面少一面了。小藝,你給承偉說一聲,生日那天讓他也回來打個照面,留一張全家福。在美國讀了幾年書,家庭觀念全讀沒了,這樣不好。」陸小藝笑著解釋說:「爸,承偉沒忘記你的生日,這些天正給你選生日禮物呢。他在美國受的高等教育,當然有點美國人的做派了。」蘇園接道:「老頭子,你呀,就是有點偏心眼兒,總是看承偉不順眼。這三個孩子,就他吃的苦最多,性情自然變了,不大合群。他不愛和我們說心裡話,能怪他嗎?『文革』那些年……」陸震天揮揮手打斷道:「別扯遠了!『文革』中受過苦的孩子,多啦。回國十五六年,他在家裡住過幾天?政治上不求上進,正在朝清末的八旗子弟變呢。」陸小藝搖頭道:「爸,小弟已經開始做正經事了。上個月,他在西平註冊了一個公司,像是準備搞三產。」史天雄也道:「承偉前些年還做過房地產生意,聽人說做得還不錯。不打聽別人做什麼,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美式風格。這些年,我們對他關心也不夠。實話說,我除了知道他有私房、有名車、身穿一身名牌之外,對他別的生活就不清楚了。看樣子,他不缺錢花。」陸小藝道:「小弟還很討女孩子喜歡呢。上個月我在小弟那裡,竟然碰上了喬妮。能讓喬妮動心的男人,不多。」
陸震天冷笑一聲,「這還不算八旗子弟?打著我的旗號炒點批件,炒點地皮,自然能買得起房子買得起車,自然能穿得起名牌。我還不知道他竟染上了包養交際花的惡習,再吃幾口鴉片,不是八旗子弟是什麼?天雄,小藝,以後你們要盯著他,別讓他捅出大婁子。」陸小藝笑道:「遵命!爸爸,你把喬妮看成交際花,是不是有點那個了。她可是億萬電視觀眾心中的偶像啊。」蘇園放下手中的報紙,問道:「喬妮是承偉的女朋友?小藝,你看清楚了沒有?」陸小藝道:「全國不就一個喬妮嘛。你的寶貝兒子獨佔了中國的大花魁了。」蘇園笑成一臉滿月,嘖嘴道:「這要算是本事。這喬妮嘴角翹翹的,模樣挺討人愛,可惜家境太貧寒了,一塊人見人愛的小家碧玉。」陸小藝開玩笑道:「媽,沒想到你對喬妮評價還挺高。趕明兒我讓小弟把她娶到家裡,讓你看個夠。」蘇園正色道:「不行。這個喬妮剛剛離了婚。陸家可不能娶個二婚的女人當兒媳。承偉和她玩玩,我不反對。小藝,你要盯著承偉,要是承偉真存了和喬妮過日子的心思,一定要阻止他。那樣就是胡鬧了。」
確實,陸承偉在這個家庭里的地位太無足輕重了。接下去發生在史天雄和陸小藝卧室的一幕,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陸小藝給陸震天量了血壓,涼好吃降壓藥的開水,回到卧室,看見史天雄正皺著眉頭坐在沙發上抽煙,想也沒想,脫口指責道:「什麼時候又把這破玩藝兒撿起來了!」聲音之大,把兩個人都驚愣住了。史天雄下意識地做個掐滅半截煙的動作,卻又把煙放到嘴裡,深深地嘬了一口。陸小藝又怔了片刻,淡淡一笑,輕輕嘆了一聲,彎腰收拾著床鋪道:「想抽就抽吧,最好只在卧室里抽。當姑娘時,我也沒反對你抽煙。只是別讓媽知道了,讓你難看,她的鼻子尖得很。保健醫生說,爸只是血壓有點高,保養好了,能活一百歲。媽不讓在家裡抽煙,也是為了大局。咱家的大局,自然是爸爸的身體。小多他爸上次清醒時,已經囑咐不要再治他的病了,這不,上個月又大修了一次,花了幾十萬。雖說這錢用不著自己掏,可總是讓鄭伯伯受罪吧?可還是得大修。為什麼?有這個人跟沒這個人不一樣。鄭伯伯還算不上鄧伯伯的真正嫡系,他是百團大戰後才調到一二九師的。如今鄧伯伯是大旗,這個道理……」史天雄早把煙掐滅了,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道:「別給我灌輸這些護官經了。這政權是**的政權。」說著,衝進衛生間刷牙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