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母夜談
短短几個時辰,秦若白就把才情斐然、心機深沉和孝順懂事展現得淋漓盡致。
但最令他疑惑不解的,還是那既陌生又熟悉的一眼柔情。
夜色已深,眾賓客酒足飯飽,三三兩兩地散了。
秦築今日飲了許多酒,頗有些醉意,起身送完了客人,轉身瞬間竟險些栽倒。
二姨娘忙上前扶住,嬌聲埋怨道:「老爺,妾身知道您今兒個高興,可好歹要注意著自個兒的身子,醉成這樣,妾身心裡……」
正埋怨著,又彷彿說到了什麼羞人的心事,赧然住了口,微微低頭,雪白的頸子和羞紅的面頰相映成趣,恰暴露在秦築眼下,只覺二姨娘不似三旬婦人,倒像個二八少女,嬌羞喜人。
「月兒怎麼不繼續說了?嗯?是不是心疼老爺我?」秦築本就是個粗人,正醉著,也顧不得女兒們都在,便大聲調笑起來。
二姨娘拳頭輕錘他胸口,嗔道:「老爺真是孟浪,夫人和兩個小姐都在呢。」
說罷,她含怯帶羞地瞟了江采蓉一眼。
江采蓉冷冷瞧著這一幕,面色微白,心中酸意陣陣,當下便起身離開。秦若白本想攔住她,但念及娘親心中有疙瘩在,就算攔了下來,也沒什麼用處,只得嘆了口氣。
秦築看著她冷然的面容和無情的背影,心下也涼了半截,越發覺得二姨娘才是真正心疼自己的女人,而他的夫人卻對自己不聞不問。若說他與二姨娘親近惹了夫人吃醋,就算她打他罵他,也比冰冷的態度來得令人舒服,可她從來都是冷麵冷心的,令人無法忍受。
想著,秦築冷哼一聲,摟著二姨娘便走。
秦若白看著他二人的背影,心裡頗不是滋味。她知道,娘親的心結便在於父親違背誓言,娶進了二姨娘。
但父親娶二姨娘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且起初父親心中愧疚,對娘親極盡彌補,只是娘親宛如寒冰,拒人於千里之外。莫說父親是個大將軍,就算是吃軟飯的,也經不起這般冷戰,何況二姨娘手段了得,總不露痕迹地離間二人,故爹娘愈發生了間隙。
若要解決二人的隔閡,還是要從娘親的心結入手,只要娘親肯對爹爹態度軟化,哪裡還有二姨娘的立足之地?可娘親的性子看似溫軟,卻實在倔得很。
燈火搖曳,深思的秦若白擰了擰眉。
一旁的秦若紫見其面露愁色,掩唇輕笑,柔媚道:「爹爹和娘親歇息去了,賓客也散了,姐姐身子不好,這夜深露重的,還是早些休息為妙。」
秦若白這才注意到她還在這兒,輕笑道:「妹妹說的,姐姐怎麼聽不懂?爹爹分明是和姨娘離開的,妹妹何故叫她娘親?若傳了出去,到教人說我們將軍府的女兒嫡庶不分了。若丟了爹爹的顏面,妹妹受罰,姐姐可是會心疼的。」
她雖面上柔柔地笑著,可眼底卻含著几絲戾氣,說出來的話也句句隱有鋒芒。
笑意凝固在臉上,秦若紫心中含怒,卻無法發作,只得咬牙強笑道:「姐姐說的是,是妹妹口誤了。」
心中卻越發疑惑,她這個姐姐今兒怎麼如此反常,逮著她的錯便不放過,往日待自己的寬容和愛竟半分也沒了。
她想不通,又怕自己留在這兒控制不住怒火,便匆匆告辭了。
秦若白沉吟片刻,起身去尋娘親。
芙蓉苑內,江采蓉打發了丫鬟,正滿心傷懷,獨坐泣淚,忽聽得丫鬟通報,說大小姐來了,忙抹了淚,唯恐在女兒面前失態。
秦若白一進門便看見了娘親紅紅的眼眶,心中一酸,關了門坐到江采蓉身邊,心疼道:「娘親這是何苦呢?」
「你這孩子還小,大人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江采蓉撫了撫女兒的頭髮,柔和一笑,一副寬慰之態。
秦若白抓住她的手,肅容道:「女兒今年已經及笄了,不久便可出嫁,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何況我爹娘的事情,如何能不操心?」
江采蓉一時語塞,幽幽嘆了口氣,眼含悲傷,道:「只願我兒莫要步了你娘後塵。」
秦若白蹙眉,語氣也嚴肅了起來,不悅道:「娘親勿怪女兒多嘴,我觀娘親也非不通情理之人,定能看出爹爹當年並非本願,只是娘親總如此冷淡,任爹爹如何示好都毫無反應,爹爹自然被那手段了得的女人勾了去。」
江采蓉有些震驚地看著女兒,她這個女兒和秦若紫感情甚好,連帶著對二姨娘也素來敬愛,如今女兒竟稱二姨娘為「手段了得的女人」,著實奇怪。
不過細細想來,女兒說的倒也是實情。
秦若白明白娘親驚訝的原因,也明白她心中苦楚,便嘆息道:「女兒知道娘親不願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只是娘親可曾想過,爹爹可願讓娘親受這種苦?這些年來,府上除了二姨娘,哪裡還有其他女人?爹爹連個通房也沒有,試問滿朝文武,哪個能如爹爹這般?」
江采蓉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這些年她對秦築過分冷淡了,也忽視了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二姨娘始終是她心裡的一根刺,不拔出來,便時刻折磨著她。
秦若白心知娘親已被說動,面色轉柔,苦口婆心道:「娘親也是明事理的人,如何不知,在這偌大的將軍府,爹爹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若爹爹真被二姨娘勾了魂,哪裡還有你我的立足之地?」
前世娘親死後,爹爹便念及二姨娘多年來的溫柔體貼,將她扶正,秦若紫也便成了嫡女,二人極盡榮寵。
今生她定不會讓這對蛇蠍母女如願。
江采蓉依舊在沉默,眸中滿是掙扎。她是想和秦築一家三口,幸福和睦,但一想到二姨娘和秦築你儂我儂的樣子,她就心中含怨,根本無法拉下臉來對秦築溫柔。何況就算她想緩和關係,秦築的心也未必會回到自己這裡。
見其如此,秦若白貝齒輕咬朱唇,內心似在掙扎,最終眼神堅定下來,朝四下看看,見無異樣,便道:「不瞞娘親,昨日女兒落水,便是二妹妹的貼身丫頭珠簾所為。」
「什麼?」江采蓉渾身一震,一股怒意躥上心頭。她不傻,立時便知道是二姨娘和秦若紫的指使。二姨娘雖分享了自己的男人,但她與秦若紫對自己的女兒尚可,這也是她能夠隱忍的原因之一,可這賤婢竟暗害起自己的女兒來,這是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教她如何不怒?
然自己身為母親,女兒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險些被害,她既心疼又自責,只覺這些年自己只顧自己的心情,全然不顧女兒在府中的處境,實在是沒有盡到母親的義務。
秦若白趁熱打鐵道:「她母女二人心如蛇蠍,咱們往日都被她們騙了去。娘親想想,她們既敢陷害嫡女,便是個有野心的,這等人如何能容她們在府中?」
「若白所言有理,往日是娘親太過自私,沒有保護好你。只是要如何對付她們才好?」江采蓉心疼地看著女兒,眸中滲出了淚花,只覺女兒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不由更加自責,恨自己沒能為秦若白營造一個無憂無慮的成長環境。
秦若白心中一酸,女子為母則剛,娘親尚有機會保護自己,可自己連未出生的孩子也保護不了。想到這,她眸中狠戾劃過,更堅定了對付秦若紫母女的心。
此時,她知道娘親已經被激發了鬥志,接下來要勸說她軟化對爹爹的態度就方便多了。只要娘親與爹爹和好,二姨娘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