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雨/鳥雨1(2)
艾絨似真似幻地看到了杜元潮的面孔。
她變得十分的乖巧,既不喊叫,也不亂動,像一隻風雪天忽然找到一垛溫暖乾草的羔羊,任由他托著、推著、抓著、揪著。
杜元潮一手揪住艾絨胸前的衣服,一手划著水,朝岸邊游去。他是伏在水上,而艾絨則是仰在水上。
有片刻時間,杜元潮想起了他很小時與父親一道漂流在茫茫大水上的情景。
艾絨微微仰著頭,眼中已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慌,她的神情是安詳的。她聽到了流水輕輕碰擊頭頂然後被分開滑過耳輪與兩頰時的聲音,那聲音很清脆,猶如彈撥琴弦。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十分輕盈,像一片葉子。她看著初夏的天空,那是一片淡藍的天空,有一群野鴨正在笨重地飛翔,似乎是在向蘆葦盪方向。
杜元潮離岸越來越近,估計可以站起身來時,他停止了划動而將身體慢慢在水中站立起來。但落空了,一時間,他自己往水中沉去,艾絨也隨之沉去。杜元潮嗆了一口水,立即用雙手托起艾絨的後背,使勁將她頂出了水面。
艾絨再次看見了天空,哭了起來。
杜元潮腦袋在水中,雙手卻舉出水面,托著艾絨一步一步地走向岸邊。他感到那具被他的雙手舉起的柔軟的身體在輕輕地顫抖。
杜元潮終於露出了面孔,他看到了岸,看到了從艾絨的頭上垂掛下來的流水滴答的頭髮。
已有許多人正向這邊跑來。
杜元潮朝岸邊走去,胳膊累了,他就用頭頂著艾絨的腰部來分流艾絨的重量。
艾絨一動不動,彎曲的身體隨著杜元潮的走動,在富有彈性地悠然擺動著。
上了岸,杜元潮順手一托一放,艾絨便哆哆嗦嗦地站在了地上。
陸續被救上的幾個女知青,開始哇哇吐水,接著開始哇哇大哭。
艾絨撇了撇嘴,也哭了起來。
杜元潮很不耐煩地說:「哭!哭什麼?」
還有一個女知青正被一個男知青揪住頭髮,拖死狗一般拖著,還未到岸邊。
杜元潮看著,十分惱火地說:「怎麼就不淹死一個呢!」
艾絨哭得更厲害了。
杜元潮掉過頭來,正想發火,但看到艾絨那副模樣,那火就煙消雲散了。
艾絨緊縮著身子,猶如一隻落水的雞雛被救起,正在陽光下顫悠不已。
杜元潮憐憫地看著她。
濕透了的艾絨,被衣服緊緊地包裹著,將身體的實際線條,十分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那天,站在橋上、岸上觀望的油麻地人,都看到了明亮的陽光下這優美的讓人心動的曲線。
艾絨胸前的一顆紐扣在杜元潮的拉扯中脫落了,加之衣服浸了水往下耷拉,她的胸脯比往常袒露出許多,猶如穿了一件開口極低的抹胸。
兩道白如新雪的乳坡,帶著慢慢滾動著的鑽石一般晶瑩的水珠,在極短的距離內,獻祭一般地呈現在杜元潮的眼前。
杜元潮就覺得心房被什麼東西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驚魂未定的艾絨忽地發現了自己的身體,立即用雙手緊緊捂在了胸前,並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
而此時,杜元潮已扭頭走了。
這幾個知青都是八隊的。
杜元潮一眼看到了八隊隊長潘大明,走向前幾步,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吼叫著:「潘大明,你給我聽著,這些人,要是有一個閃失,我要你腦袋!」說完,大踏步往前走去,人群立即閃開一條道來。
艾絨低著頭,她沒有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而是看著一行他在地上留下的潮濕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