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雨/胭脂雨3(1)

瘋雨/胭脂雨3(1)

發現這一情況的是一個叫樹枝的男孩。

今天是星期一,輪到樹枝當值日生。他早早就到了學校,那時還沒有一個老師———回家度周末的老師還未回來。樹枝覺得校園很空曠,有點兒害怕,後悔自己來得太早了。可總不能再返回去,就在操場上一邊晃悠一邊等待老師與同學。在往操場走時,他路過林文藻的宿舍門口,當他看了一眼關著的門時,不知為什麼,他竟毫無理由地覺得那裡頭有個人。他在操場邊上晃悠時,腦子裡總出現那扇關著的門。「莫非林老師昨晚上就回來了?」樹枝想著,就又戰戰兢兢地走回校園。他在那扇門前站著,心裡有點兒發慌———樹枝說不清他心裡為什麼發慌。他又想走開,但最終還是壯起膽敲響了這扇門。

門聲特別空洞,並在校園裡迴響著。

裡頭毫無動靜。

「林老師昨晚上沒有回來。」樹枝又往操場上走,但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將臉貼到了宿舍的玻璃窗上。

早晨的第一束陽光正投照過來。

樹枝很容易就看到了宿舍裡頭的情景:林文藻的床乾淨而整潔,折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安安靜靜地擺在床上;那把掛在牆上的胡琴,紅木琴桿在晨光的照耀下泛著亮光。

「林老師昨晚確實沒有回來。」而就在樹枝打算將臉從玻璃窗上撤走時,他的視線偶然下移,突然發現了林文藻: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離窗口不遠的地上———也不完全是躺著,上身是懸空的。樹枝再一細看,只見林文藻的脖子上拴了一根長筒襪,那襪子又拴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而那把椅子欲倒未倒,與林文藻的身體互為抵觸,形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看上去誰都傾斜著,然而誰也未徹底著地,就這樣僵持在了空間里,懸懸的,卻又顯得十分的穩固。樹枝心裡感到好笑:「這個林老師,在耍什麼把戲呢?」他看到林文藻的嘴角還掛著笑容,甚至還歪著頭望著他。他想問:「林老師,你在做什麼?」可是他覺得林老師的神情很專註,不好意思打攪,就掉頭走了———他再也不害怕了,校園裡有林老師。可是,這孩子剛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麼,拚命地跑出了校園,一邊跑一邊大叫:「林老師死了———!林老師死了———!」他一個跟頭,摔倒在花園裡,爬起來時,鼻孔鮮血直流。他顧不上抹一抹鼻血,直往鎮上跑:「林老師死了———!」

有一群學生正往學校走。

樹枝穿過人群繼續往前跑,直到有兩個正趕往學校的老師緊緊抱住了他。

這孩子面如土色,看清了是兩個老師,說了一句「林老師死了」,翻著白眼暈倒在了兩個老師的臂彎里……

那群進了校園的孩子便趴在林文藻宿舍的玻璃窗上往裡看,緊接著也都大呼小叫地往校園外面跑:「林老師死了!林老師死了!……」

很快,這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油麻地。

杜元潮趕到了。那時,宿舍的門不知已被誰打開了。他看了看屋裡的情形,對眾人說:「都往後退,保護現場!」轉身回鎮委會向公安部門打了電話。

十點鐘左右,公安局的小輪船停靠在了油麻地小學校後面的河邊上,下來了三個穿制服的公安。

杜元潮將他們先讓進鎮委會的辦公室,簡要地介紹了事情發現的經過,就將他們領到現場。

幾個公安,戴了白手套,東看西看,上看下看,拍照的拍照,記錄的記錄,測量的測量,很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在他們之間小聲嘀咕,誰也聽不見。

校園裡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將花園裡的花都踐踏了。

一個知道一點兒油麻地又不很熟悉油麻地的過路人,混在人堆里問:「誰死了?」

「林文藻。」

「林文藻是誰?」

「林文藻都不認識!就是和戴萍談戀愛的林文藻!」

「戴萍是誰?」

「戴萍是誰?戴萍就是跟邱鎮長搞腐化的那個戴萍。」說者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閉嘴,並迅捷地掉頭打量了一下周圍,對那個還在追問的人很惱火地說,「走你的路吧,別問東問西的!」

一把椅子,一隻長筒襪,人就死了。油麻地的人覺得林文藻死得十分蹊蹺。油麻地也有過人自殺,油麻地人也看過其他許多地方上的人自殺。他們見過吊在樑上的、樹上的、風車桅杆上的,見過投河的、投塘的、投大糞坑的,見過喝鹽滷的、吃毒藥的、吃砒霜的,甚至還見過吞金子的,但還從未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自殺方式。這算哪一路的自殺呢?到底是教書先生,自殺都那麼斯文。可是,見過現場的與沒有見過現場的油麻地人,都不太願意相信這是自殺。幾個這地方上很智慧的人,還跑到一間空教室里,拿來一把椅子,脫下褲子當長筒襪試著自殺,試了若干次,結果是下不了結論:好像確實是可以自殺掉的,又好像是根本不可能自殺掉的。

這期間,杜元潮喝著由老師們給他泡的茶,一直守候在學校的辦公室里,一言不發。

公安局的人在現場察看了很久,一個個都皺著眉頭,他們顯然碰上了一個棘手的案子。

那門打開了,又關上,關上了,又打開了,反反覆復地許多回。看樣子,那門也有什麼文章。

林文藻還是原初的那副姿態與神情,半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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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靈魂和慾望浸潤在雨中的佳作:《天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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