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雨/金絲雨3
大水退去,堤外良田萬頃。
日子,就這樣在一個臨水而立的鎮子上開始了。
杜少岩從早到晚奔波在田野上,細心照料著那五部風車。五部風車負責著程家全部土地的灌溉,東一部西一部地矗立在不同的地方。一部一部地照看一遍,就得跑上五六里地。風口不一樣,篷數或六或八,水槽也分長短,因此,一部風車一個脾氣,照料它們,實非易事。天氣正常,風大小得體時,只需將篷扯到恰當的高度然後遠遠看著就是,而一旦天氣陡變,風起雲湧時,杜少岩就得拚命奔跑了。他必須將篷一一扯下,而在風車急速旋轉的狀態下要將篷一一扯下,是很有幾分危險的,若不能眼疾手快,不是車毀就是人傷。好在杜少岩有的是力氣,多的是敏捷。大風天氣,程瑤田站在鎮后高高的土坡上望他的田野,見杜少岩健步如飛,穿楊越壑,見狂風大作,而自家的風車卻早早一一落篷,安靜如夜,心中總會想到:年終時,該給他多加些工錢才是。
當然也有失手的時候。
程家田地最遠一處的那部風車,遠離村莊,且又無任何林木的遮擋,風來時,長驅直入,那風車就會在一剎那間發了瘋似的旋轉,旋轉到極致處,看上去八葉篷,篷篷相連竟無一絲縫隙,儼然一口巨大的圓桶,旋轉不止,就聽見車身咯吱亂響,令人覺得隨時都可能折斷、崩潰。那槽口的水洶湧而瀉,水花四濺,看得人心驚肉跳。這是一部有名的「鬼風車」。
那天,風來得甚急,等杜少岩穩住那七部風車最後再來管它時,它已處在癲狂狀態。篷呼呼作響,閃電而過,杜少岩只覺得眼花繚亂,竟不知如何下手,幾次去解篷繩,幾次落空,還差一點被車杠擊倒。這裡,杜少岩準備一拼了,那裡,風車卻於一瞬間如撅饊子一般,於大風中嘩啦啦癱瘓在地上。杜少岩心中苦叫一聲:「完了!」蹲在了地上,眼珠定定地望著草叢中一隻趴著不動的秋後螞蚱。「該帶著孩子走了。」沒想到程瑤田並無半句責怪之詞,卻還安慰道:「那種時候,誰也無能為力的。那風口上,也不是第一回毀車了。」並送了杜少岩一壺酒:「晚上,壓壓驚吧。」杜少岩用滿是泥土的大手抹了一把泉涌一般的眼淚:「老爺,以後,不會再有毀車的事了。」
大部分時間,杜少岩還是清閑的。風車都轉動之後,他只需遠遠地看著就行了。時間一長,對天氣也有了把握,往往一星一點的兆頭,他就能七不離八地預測到天氣將會發生的變故,提前做了該做的事。一年裡頭,還有許多時間,地是不用灌溉的,那時候的風車全都卷了篷,光禿禿地歇著,杜少岩只需在田野上遛遛,照看照看,拾掇拾掇就行了。這樣的日子裡,杜少岩就會將杜元潮帶在身邊。
杜元潮跟隨父親,走在田埂上,走在大河邊,有的是風景,有的是好玩之處。草叢裡忽然躍起一隻野兔,桑樹枝上忽然閃現出一個圓圓的鳥窩,一條大魚忽然從水塘中躍起,原本是想激起一團水花的,卻落在了岸上,在陽光下的草叢裡無奈地打著挺兒……一處一處地吸引著他。落後太遠了,杜少岩就會停住:「快點走,要麼,你就在這裡等我。」十有**,杜元潮是依依不捨地丟下眼前的情景去追趕杜少岩———田野過於空曠,杜元潮有點兒害怕。
玩著玩著,杜元潮就不想玩了,心裡惦記著回鎮子,回程家大院,因為那兒有小女孩程采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