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雨/梨花雨6(1)
李長望的行為超出了杜元潮與邱子東的想像。
譚月月除了是現役軍人的家屬外,相對於李長望的年齡,她的年齡也太小了一點兒,才十九歲,是個剛過門不到一年的小媳婦,另外,按輩分算下來,譚月月還是李長望的侄媳婦。無論從哪一種角度來看,李長望都太墮落,都太肆無忌憚了。他對與這樣一個小女人戲耍的性質,應當是清楚的,普通軍人的女人,就碰不得,更何況李家旺還是個軍官呢?
相對於與其他普通人家的女人戲耍,李長望在與譚月月戲耍時,慎之又慎。正是因為油麻地人只是想到譚月月是不會有人敢碰的———除非這個人找死,加之李長望行動的高度隱蔽,所以,杜元潮與邱子東在無數個夜晚的挖地三尺的搜尋中,也未能獲得這一性命攸關的線索。
朱荻窪又是怎麼知道的?事後,許多人猜測,在李長望與譚月月的每一次戲耍過程中,朱荻窪承擔了穿線探路與放風的角色。朱荻窪聽到后,指天發誓,說他若是做過這等缺德事,就一定是「狗日的」。他說他只是偶然覺察出李長望與譚月月之間有那份曖昧的。
就像當時每個地方上的軍官都會娶回一個這地方上最漂亮的婦人一樣,李家旺從幾十多裡外的一個水上村莊娶回的這個女人,算得上是油麻地的美人了。鄉下女人,臀大身肥,臉如銀盆,而這個譚月月,屁股小小的,翹翹的,兩腿長長的,直直的,走起路來屁股跳跳的。鄉下女人,**倒是大,但十有**如兩隻兔子趴著,而這個譚月月的那兩隻**,卻是尖尖的,直撐得胸前衣服綳成一條線,彷彿兩隻毛茸茸的小雞在搶一條蚯蚓。
李長望第一回遇見譚月月,是在河邊上。他在河岸上走,遠遠地見到碼頭上有個年輕女人在洗衣服,就覺得這女人好像有什麼地方與一般鄉下女人不大一樣。走近時,正是譚月月將洗好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欲要轉身走上來。譚月月聽見了腳步聲,抬起頭來看,李長望就覺得天空一亮,隨即看到一張白裡透紅的臉,她在下仰望,他在上俯視。她的衣領張開著。譚月月似乎感覺到了自己有一處不該泄漏的地方泄漏了,慌忙低下頭去。李長望倒也沒有久留,只管沿著河岸大步往前走,也未回頭。但卻無緣無故地想到了一句話:「這是水缸里的一條魚。」
故事從何時何地開始的,李長望出事之後,譚月月的敘述有點兒模糊,這就為油麻地人的想像力的施展留下了空間。但通過譚月月的敘述,油麻地的人也確切地知道了這樣一個基本事實:李長望在與譚月月做事時,從來都是在野外,一望無際的蘆盪、麥浪滾滾的麥地、一眼望不到邊的果園、無人問津的看風車的小屋。那時,他們是絕對自由的,彷彿天底下,就他們兩人,即使有風吹草動,四處都是逃路。而惟一的一次在她家中戲耍,就使李長望遭受了滅頂之災。從這個意義上說,杜元潮、邱子東獲得這一線索,若不是李長望自己破了「不可於屋中」的禁忌,也許永遠並無多大意義。
東窗事發之前,油麻地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平靜。
杜元潮與邱子東都有自己的工作,這些天,他們都不在油麻地,而在各自的小學校教書。
星期六傍晚,杜元潮與邱子東差不多同時回到了油麻地。
這天晚上,杜元潮沒有走動,只是在家門口的瓜棚下與父親坐著說說話,一直說到父親困了要進屋去睡覺,他還坐著。
杜少岩說:「睡吧。」
「你先去睡吧。」
杜少岩搬了凳子,咳嗽著,往屋裡走去。
杜元潮看到父親佝僂著的背與蹣跚的腳步,心裡不免有點兒傷感:他老了。
杜少岩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來,回過頭來說:「就別急著往回調動了,我一個人照顧得了自己。」他似乎還想問兒子一些什麼,但後來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杜少岩在快走進屋門時,偶然向東邊的田野上看了一眼,隨即,不很在意地說:「你看,那匹小馬駒又在那兒了。」他朝東邊看了看,說,「不要在屋外久坐,外面涼。」就進屋了。
杜元潮站起身來,面向東方———那匹小馬駒果真立在遠處的桑樹林前。
杜元潮知道,他只能遠遠地站著觀望,並且需要全神貫注。別說去追趕,即使是稍一走神,那匹小馬駒就會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小時候,當他於月光下看見它時,他一定會向它跑去,但,沒有等他跑出幾步,它就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他不死心,就在桑田裡四下尋覓,然而終究未能見到它的蹤影。
杜元潮的家不在鎮里,而在鎮外的田野上,很孤獨的一幢房子。
但杜元潮在這幢茅屋中長大成人,並未因四處空空無一戶人家而感孤獨,因為,除了屋后那架吱吱呀呀的風車,還會有這匹小馬駒出現。
杜家父子曾經將他們偶然看見白馬駒的事講給鎮里人聽,沒有一人相信。他們或是認為杜家父子眼神不對,或者乾脆認為這是杜家父子在杜撰一套謊言。他們會在杜家父子描述月光下的小馬駒如何的神采奕奕時,報以嘲笑,甚至用髒話罵他們幾句。後來,杜家父子就再也不對他們提及小馬駒的事了。
杜元潮只給一人講,那就是采芹。采芹曾和杜元潮一起於夜晚守望過小馬駒。雖然,它最終未能出現,但采芹卻相信,直到采芹長成大姑娘后,還依然相信。她甚至能通過想像將小馬駒描繪成與杜元潮所見到的小馬駒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