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雨/雁雨/箭雨2(2)

啞雨/雁雨/箭雨2(2)

季國良說:「碰了,你這一輩子就完蛋了,最多到此為止。」

大概是因為天熱的緣故,杜元潮的額頭上凈是粗大的汗珠。

季國良說:「元潮呀,這女子是碰不得的。」

再後來,兩人就不再順著這個論題往下談了,而是說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傍晚,杜元潮要離開縣城了,季國良將他送到了輪船碼頭。臨分手時,季國良說:「元潮,回去仔細想想,給我一個回話。你不想這個位置,有個人在想。」

「誰?」

「子東。」

杜元潮沒有說話,低著頭,走進船艙。

船開了。

真有意思,一路上,杜元潮望著岸邊的景色,心裡想像著的不是自己做鎮長的樣子,卻是邱子東做鎮長的神氣。

回到油麻地,已是夜裡十點多鐘了。吃了飯,洗了澡,他和父親一起,坐在門前的敞棚下乘涼。父親老了,話一天少似一天。兒子回到家中,他除了給兒子弄吃的,就是陪著兒子坐一會兒。坐著就是坐著,半天才說一句簡短的話。此刻,他一邊緩慢地搖著一把破舊的芭蕉扇,一邊朝東邊望著,不知為什麼,他總愛朝東邊望。

月亮大而圓,金黃一輪,旋轉在夏季的夜空。遠處的樹林,織成高高的黑牆,而看上去齊刷刷的梢頭,卻流動著水樣的亮光。不遠處的大河,正緩緩升騰著霧氣。霧氣飄到岸上,並漸漸高升,將樹木、風車以及東一座西一座的茅屋籠罩起來———又未能徹底籠罩,那些樹木、風車以及茅屋時隱時顯。成熟的麥子一望無際,直湧向黑色的、無底的天邊。雲彩被風吹凈時,月光直瀉麥田,在風中涌動的麥浪,便向空中反閃著金色的亮光,那麥子,東一片西一片,彷彿通了電,從麥秸到麥穗、麥芒都通體閃爍。蝙蝠在麥田的上空飛過時,留下了一道道黑線。

杜元潮一動不動地坐在敞棚下,腦與心,皆像歇了帆的船停靠在碼頭上。與父親一樣,自坐在敞棚下之後,他就一直茫然地望著東方。

杜少岩說:「它又在那兒了。」

杜元潮也已經看到了。

小馬駒站在桑樹前,月光在它的身上流淌著。它先是站著,然後開始在麥田間的田埂上走動,再接下來便是奔跑。麥子遮去它的身體的大部分,而只留下一線脊背,遠遠看去時,彷彿是一條大魚翹起腦袋,在水面上急速游過。不久,便消失了;不久,又出現了———出現得令人疑惑,因為杜少岩父子誰也沒有看到它返回的行蹤,等再看到它時,它卻已站在了最初出現的那個位置上。接下來有很長時間,它就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月亮越來越亮。

小馬駒走進桑樹林並開始在桑樹林里奔跑起來。

在杜少岩父子眼中,那不再是一匹小馬駒,而是一道穿過桑樹林的閃電。

父子倆情不自禁地站立起來。

這道亮光漸漸淡去,如同夢在黎明前了無痕迹地消逝。

杜少岩說:「天不早了,回屋歇著吧。」

「您……您先睡吧,我……我再呆一會兒。」

杜元潮獨自一人,在敞棚下一直呆到拂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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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靈魂和慾望浸潤在雨中的佳作:《天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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