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榆木疙瘩阿福,開竅了

129、榆木疙瘩阿福,開竅了

中秋佳節,長工和臨工都放假一天,長工每戶給二十斤白米,二十斤小麥,一麻袋土豆作為節禮,臨工便一人只得五斤白米。

丁家這邊所有人都聚到新宅,靜娘更是發揮做吃食的特長,按照每個人的口味做了不少月餅。

糰子也放假回來了,這次放了三天,他一早就搬了小板凳眼巴巴地坐著等吃月餅,丁安生爬到糰子身邊,揪著糰子的袖子,非要哥哥跟自己玩。

廉氏去抱他,他不讓,坐在原地哭。

糰子只好費勁將他抱去自己的小書房,把以前姐姐給自己買的玩具翻找出來給他玩。

有了玩具,丁安生直接把糰子拋在一邊,坐在地上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月餅還沒做好,糰子便坐在書桌前看姐姐買的小人書,時不時地瞄一眼丁安生,怕他一不小心爬到別的地方磕著碰著。

吃飯還有好大一會兒,杜曉瑜怕兩個小人兒餓著,找了兩個小碗,其中一個放了一隻雞腿,另外一個舀了兩勺飯,再舀一大勺雞湯進去,一併端來糰子的小書房。

把裝有雞腿的那個碗遞給糰子,交代他吃完去洗手,又把丁安生抱起來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飯。

丁安生吃了兩口,看到糰子在啃雞腿,不樂意了,杜曉瑜再喂飯他就不吃,非要吃雞腿,可自己又說不明白。

杜曉瑜問他:「是不是要雞腿?」

丁安生說不來,眼巴巴地望著糰子,口水流到口水兜上去。

杜曉瑜忙掏出帕子給他擦了。

考慮到這小傢伙啃不完一整隻雞腿,杜曉瑜尋思著從糰子沒啃過的地方扒拉一小塊下來給他嘗嘗,喂到丁安生嘴邊時,他死活不肯張嘴。

杜曉瑜以為他是嫌少,又扒拉一塊下來。

丁安生還是不要,伸出小手指著糰子手裡的雞腿,嘴裡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什麼。

杜曉瑜反應半天,明白了。

這小東西不是要雞肉,而是想學著糰子那樣能自己抱著雞腿啃。

牙都沒長齊還想啃雞腿,杜曉瑜簡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轉頭對著糰子道:「你這隻不吃了,把剩下的給他,一會兒姐姐再去給你拿一隻。」

糰子二話不說把剩下的那一半遞給丁安生,他伸手接過,咬不下來就放嘴裡砸吧,學糰子學得有模有樣的。

杜曉瑜很快又給糰子送來了一隻完整的雞腿。

看著糰子開啃,丁安生砸吧得越發有勁,時不時地咯咯笑著。

杜曉瑜讓糰子好好看著丁安生別讓他磕著哪裡,她自己出去忙活了。

才走出門,就見丁二慶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

「二叔怎麼來了?」杜曉瑜訝異。

丁二慶一張臉上全是喜色,說道:「是文志來信兒了,我今天去鎮上辦事,見信到了鎮長那裡,順便給帶回來的。」

杜曉瑜心神一震,「二哥真的來信了?」

「確實是文志的信。」丁二慶突然遺憾道:「只可惜我不識字,不知道寫的什麼,對了,你爹在家沒?」

「在呢,我去請他。」杜曉瑜說完,三兩下往堂屋跑。

不多會兒,丁里正就跟著杜曉瑜出來,神情激動地看著丁二慶,「二慶,真的是文志來信了嗎?」

丁二慶樂道:「鎮長親口告訴我的,那還能有假嗎?大哥,你快別磨蹭了,打開念給我們聽聽上面都寫了啥。」

丁里正顫著手指接過信緩緩打開念了一通。

丁文志在信上寫得很明白,說他們幾個走得快,中途又雇了馬車,只用四就到府城了,找好了暫住的客棧,他第一時間就給家裡寫信,還說他一切安好,同窗們也都很友好,大家互相扶持,讓家裡人不必擔憂,安心等著他考完歸家。

這就是一封尋常的家書。

杜曉瑜聽完以後一陣汗顏,丁文志只用四五天就到了府城,然而一封信卻要兜兜轉轉將近十天才能送到鎮上來。

她曾聽丁文志說起過「家書抵萬金」,尋常百姓的書信是沒有專門的信差幫忙送的,那類人專供皇帝和官員使喚,所以哪怕是從府城到桃源鎮的書信,丁文志也得找一個恰巧要到桃源鎮辦事的人幫忙帶,可以支付那人一些銀錢,快的話,人家幾天就到了,要遇到委託的人半路有事,那就得多耽擱一些時日。

這還是近的,要換成京城的書信,幾個月不到甚至是大半年才回來,那都是正常的。

胡氏得知小兒子來信,當即高興得滾下熱淚。

廉氏又是好一番勸說才把她給勸停。

丁二慶感慨道:「文志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孩子,讀書又刻苦,我相信這次一準能考中秀才。」

丁里正搖搖頭,「我從來沒想過給文志肩頭加擔子,他考不考得中,我這個當爹的都不怨他,只是心疼這孩子考不中的話,又要比以前更刻苦了,小小年紀就把身子熬垮了可咋辦?」

這就是親爹跟叔叔的區別了,叔叔關注侄子的名利,親爹關注兒子的身體。

丁二慶也不是個傻的,從丁里正這話里聽出了點意思,訕訕一笑,「既然信送到了,那我這就回去了。」

杜曉瑜挽留道:「二叔就留在我們家過中秋吧!」

「不了不了。」丁二慶忙擺手,「家裡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那您等等,我給您拿點東西。」杜曉瑜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靜娘的第一盤月餅剛做好,燙呼呼的。

杜曉瑜找來食盒裝了七八個進去。

靜娘問:「姑娘這是要送給誰?」

杜曉瑜應聲道:「二哥來信了,是二叔送的,我不好讓他空著手回去,尋思著給他送幾個月餅。」

靜娘點頭,「那奴婢再多做一些吧!」

杜曉瑜想到糰子等著吃月餅的饞樣,笑道:「對,多做些,一人最少做兩個,你和水蘇也有份兒,另外,我想讓糰子帶一些去私塾里,那麼,就勞煩靜娘一次性多做一點了。」

靜娘瞭然,「好在麵粉和餡料都有多的,奴婢這就做。」

水蘇問:「姑娘是不是準備送給夫子?」

杜曉瑜搖頭,「讀書人是需要被尊重而不是被賄賂的,剛開始送糰子去學校的時候,咱們就是再窮也得湊齊六樣禮,這是對於老師最起碼的尊敬,但如果因為有錢就大送特送,想藉機拉攏夫子為孩子套近乎的話,非但不會博得夫子的好感,這種事還等同於直接侮辱了夫子讀書人的尊嚴。

所以,甭管是不是年節,只要不是私塾有硬性規定,咱們都不能隨便送禮,否則只會適得其反,我記得二哥就跟我說過,他們書院有富戶為了讓先生能多多關注自己兒子而給王院首和教書先生送禮,結果徹底把人家給激怒了。」

水蘇驚訝地張大嘴巴,「竟然還有這種事嗎?」

她只知道自己父親為了能考上舉人,每次都少不得被迫花錢打點,還以為對私塾和書院里的夫子他們都管用,卻不曾想,裡面竟然還有這麼深的門道。

杜曉瑜笑笑,「當然,前提是遇到真正的讀書人,要對方是個假清高,那麼你就算把家底都掏空了送過去,也不一定能滿足他的胃口。」

水蘇很少接觸過這些事情,在人情世故方面,簡直可以稱之為一張白紙。

因此聽到杜曉瑜這麼說,直接愣住了,訥訥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靜娘笑著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聲道:「姑娘說的這些也不足為奇,等你以後接觸的人多了,見的世面廣了,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水蘇回過神,勉強扯了個個微笑,之後就幫著靜娘繼續做月餅了。

杜曉瑜提著食盒快速來到大門前。

丁二慶和丁里正還站在那說話。

見到杜曉瑜手裡拿著東西,丁二慶調侃道:「小丫頭這是準備給我送啥好吃的了?」

「月餅。」杜曉瑜自誇道:「我們家的廚娘手藝可好了,做月餅更是一絕,這不,剛出爐的,馬上就給二叔拿了一些,難得中秋佳節嘛,您拿回去,一會兒吃了飯跟家人一起賞月吃餅。」

丁二慶見杜曉瑜如此盛情,也不好直接拒絕,便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二叔跟我還客氣啥。」杜曉瑜笑著把食盒遞過去。

丁二慶收下,羨慕地看著丁里正,「大哥可真有福氣,認了這麼個能耐的女兒,以後可有的是福享嘍。」

丁里正不置可否,得意得眉毛都往上揚了三分。

送走丁二慶,眾人才聚到堂屋準備開始吃飯。

糰子也把丁安生抱了出來。

小傢伙雙手吃得油膩膩的,廉氏忙去打溫水,又拿了胰子來給二人洗手。

丁安生之前吃過雞湯泡飯,又啃過半隻雞腿,雖然沒啃下什麼肉來,不過這會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只是見到糰子端著小碗吃飯,他又眼饞,非要他娘給個勺子,然後捏著去舀糰子碗里的飯吃。

廉氏頭疼不已,對他道:「娘重新給你拿個小碗吃飯,好不好?」

丁安生不要,就要吃糰子碗里的,彷彿只有糰子那碗飯才是最香最好吃的。

胡氏見到小孫孫這滑稽的舉動,樂得不行,伸手要抱他親自喂飯。

丁安生站了好久,也的確是站不動了,索性順著往前走兩步,他走得不是很穩,在小身子即將往旁邊歪的時候被胡氏一把摟進懷裡然後抱坐在自己腿上。

丁安生手裡還捏著勺子。

胡氏拿開,盛了小半碗雞湯端到他眼前,哄道:「不想吃飯就喝雞湯,來,奶奶喂你。」

丁安生很快忘了糰子的那碗飯,乖乖喝雞湯。

見兒子不再鬧騰,廉氏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端起碗開始吃飯。

鄉下人的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每次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飯桌上總是充滿著歡聲笑語。

而每每這種時候,阿福就成了最格格不入的一個。

他總是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飯菜,管別人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到他。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丁里正父子喝了兩口酒之後,話就多起來了,簡直是從天上飛的聊到水裡游的,全是他們小時候的那些趣事。

胡氏和廉氏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杜曉瑜沒怎麼聽,她一直注視著自己這個不會說話的未婚夫,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這要換了別人,怕是在聽到丁里正和丁文章他們的歡聲笑語時就自卑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畢竟目前的他跟他們還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再加上不會說話,聽著別人聊完這個聊那個,心中總會覺得自己融入不了這樣的氛圍吧?

可這些屬於尋常啞巴該有的情緒,杜曉瑜從來就沒在阿福身上見到過。

他好像很坦然就接受自己是個啞巴的事實了,並且沒有因此而感到困擾。

「阿福哥哥,這個是你喜歡的菜,多吃一些。」杜曉瑜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傅涼梟抬眸看了杜曉瑜一眼,爾後又飛快地收回目光。

杜曉瑜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她有時候是真心疼他。

那次熱傷風的時候他突然失禮抱住她,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想起自己的家人了,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如今中秋佳節,團聚的是她和她的家人,他卻只是一個人,心中肯定很孤單。

杜曉瑜想起自己從那麼遠的地方穿越而來,也是個有家不能回的可憐人,突然就完全理解他了,心中那種疼惜越發的明顯。

丁里正父子是話癆,尤其是飯桌上喝了酒以後,非要把飯菜都給聊冷了才肯動筷子。

杜曉瑜懶得陪他們耗著,早早地就跟著傅涼梟離席了。

傅涼梟洗了手以後要回房。

杜曉瑜出門叫住他,「阿福哥哥。」

傅涼梟轉過身。

杜曉瑜笑著邀請,「我想去河邊賞月,你要不要一起?」

傅涼梟愣了一下,頷首。

糰子從後面跟出來,聽到杜曉瑜的話,忙道:「姐姐姐姐,我也要去。」

杜曉瑜點點頭,「成,那我去廚房裝幾個月餅,你去叫上你的小夥伴,一會兒咱們河邊匯合。」

糰子歡呼一聲,很快跑出大門去找自己的小夥伴們了。

杜曉瑜到廚房的時候,靜娘和水蘇剛吃完飯。

見她又要裝月餅,靜娘很是不解,「姑娘這回又是準備送給誰的?」

「誰都不送,自己吃。」杜曉瑜一邊說一邊道:「我和阿福哥哥打算去河邊散步賞月。」

靜娘心裡一咯噔。

越跟杜曉瑜相處,她就越喜歡這姑娘,甚至效忠姑娘多過了自己原本的主子。

也正因為如此,靜娘越來越擔心那沒臉沒皮的活閻王單獨和姑娘相處,因為這意味著姑娘很可能會被白白佔了便宜。

今天雖然是中秋佳節,可現在天都黑了,他們倆單獨去河邊?

靜娘心頭急得不行,腦子裡飛快地想著要如何勸說姑娘打消這個念頭,「姑娘,河邊太涼了,奴婢擔心你這身子骨受不住,還是別去了吧,要賞月的話,咱們這院子里就不錯,奴婢去給你支張桌子,放些水果,沏壺熱茶,姑娘也可以一邊吃月餅一邊賞月。」

杜曉瑜自然不可能知道靜娘話里的玄機,只是笑笑,「院子里留給爹娘他們吧,一會兒吃完了飯他們肯定是要出來賞月的,我去河邊,這段日子太忙,我都好久沒正正經經地出去散個步了,趁著今晚月色好,出去溜達一圈。」

這時,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傅涼梟突然走進來。

「阿福哥哥,你這麼快就換好衣服啦?」杜曉瑜見到他,顯得有些興奮。

傅涼梟淺笑點頭,暗暗往靜娘身上戳了個冷眼刀子。

靜娘頭皮發麻,蹲了蹲身,「姑爺。」

「咱們走吧!」杜曉瑜把食盒蓋好提在手裡,叫上傅涼梟。

兩人很快出了門朝著河邊走去。

靜娘心下不安,對水蘇道:「水蘇,我擔心姑娘一會兒在河邊吹風受了涼,不如,咱們弄些乾柴去燒個火堆給他們取暖,你覺得怎麼樣?」

水蘇很是贊同,「還是靜娘你想得周到,那咱們趕緊去柴房搬柴火吧!」

靜娘勉強笑了笑,跟著水蘇去往柴房。

這廂杜曉瑜剛走出大門,手上裝月餅的食盒就被傅涼梟接了過去。

知道他一向不會允許自己空著手而她手提東西的情況出現,她便也不討回來,吹著中秋微涼的晚風,兩人就這麼並肩一直朝河邊走。

傅涼梟右手提著食盒,左手想伸出去牽她的手,但是每次就要碰到她指尖的時候又猶豫,慢慢收回來,收回來又想去牽。

他就這麼在衝動與理智之間徘徊了好幾次,眉心因為糾結而緊緊擰在一起。

好在這會是晚上,杜曉瑜並沒發覺他這些細微的小動作。

糰子和他的小夥伴們早就到河邊了,見到杜曉瑜和傅涼梟往這邊來,糰子迫不及待地小跑著迎上來,對著傅涼梟甜甜一笑,「大哥哥,我要月餅。」

杜曉瑜糾正道:「他可不是你大哥哥,想要月餅,先把人喊對了再說。」

糰子想了想,雙眼一亮,馬上改稱呼,「姐夫。」

喊得那叫一個響亮甜脆。

傅涼梟聽得愉悅,直接把一整個食盒都給他。

杜曉瑜攔道:「你都給了他,咱們不吃啦?」

她又哪裡知道,因為那一聲「姐夫」,別說是把一食盒的月餅給糰子,怕是讓他親自下廚去做他都能考慮。

雖然他做的東西連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那食盒裡總的有十個月餅,糰子和小夥伴們玩遊戲,贏了的就能得一個月餅,小夥伴們過中秋只是有頓白米飯吃,家裡哪來的什麼月餅,更何況還是這麼精緻的,一個個饞得不行,紛紛加入遊戲,都想贏一個抱回去啃。

杜曉瑜找了一處乾淨的草地坐下來,遠遠的望著月色下的幾個小人兒,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傅涼梟跟著她坐下。

河風很涼,杜曉瑜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傅涼梟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杜曉瑜微驚,「晚上很涼的,你還是穿回去吧,免得再像上次一樣著了涼,明天可就沒精神起來了。」

傅涼梟搖搖頭表示不用。

杜曉瑜仔細看了看他,月色下的輪廓比白天看起來要柔和得多,朦朦朧朧的。

她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傅涼梟不解地看她一眼,好似在詢問她笑什麼。

杜曉瑜道:「我在想啊,倘若你能開口說話,會是個什麼樣子。」

傅涼梟眸光有些閃動。

怕他不高興,杜曉瑜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因為你不會說話而看不起你的意思,要真是那樣,我當初也不會堅持招你上門了。」

傅涼梟垂下眼眸,他倒是想開口說話,只不過,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撒了謊,這會兒突然開口,一準會引得她懷疑。

再則,一旦開口,他就怕自己把控不住。

聲音是他最後的偽裝底線,一旦捅破,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在言語之間就把她給狠狠地據為己有,緊跟著沒經過她同意直接把她擄回京城。

這種事他完全做得出來,可他不想傷害她。

他想像個普通人一樣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堂堂正正走進她的心裡,而不是強來。

所以即便心裡有千萬個意願想牽她的手,親一親,抱一抱,甚至是要了她,他都極力地剋制了。

這種隱忍和剋制,比他在奪嫡之爭中的隱忍還要痛苦十倍百倍,可他卻覺得,甘之如飴。

杜曉瑜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卻很冷清,不知道此時此刻的爸媽有沒有在賞月,自己在那個世界到底是死了還是有另外一個人代替了自己。

想到這些,杜曉瑜又輕輕嘆了口氣。

傅涼梟察覺到她突然變得孤獨的氣息,卻沒法開口勸什麼,只是伸手將她鬢邊北風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後。

「阿福哥哥,你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孤獨?」杜曉瑜突然問。

傅涼梟怔了怔。

杜曉瑜道:「其實我也很孤獨,我從記事開始就不知道自己親生爹娘是誰,他們又在哪裡,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來找我,剛才在宅子里,我見你一個人安靜地吃著飯,就知道你肯定想念家人了,我也是,那些熱鬧都是丁家的,跟我們倆毫無關係,哪怕我認了他們當親人,可不是親生就不是親生,兩股不同的血脈怎麼可能真正的融合到一起呢,你說對吧?」

傅涼梟點頭。

「那你想要一個真正的家嗎?」杜曉瑜試探著問。

傅涼梟沒反應。

每次一到這個問題他就裝死,杜曉瑜氣不過,直接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腦袋,力道有些大,疼得傅涼梟皺皺眉。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杜曉瑜直接問,她這個喜歡不是感情上的喜歡,就是普通的那種喜歡。

傅涼梟猛搖頭。

「那就是喜歡了?」

傅涼梟又點點頭。

「喜歡你還不跟我成親,你是不是傻?」

傅涼梟腦袋上再次挨了她一下,說不了話,有些憋屈地吸吸鼻子。

杜曉瑜覺得自己似乎欺負得有些過了,要真把他腦袋敲傻了,自己可就得虧大發了,索性軟下語氣來,略帶反省地問,「你是不是覺得姑娘家太主動了不好?」

傅涼梟心道好是好,就是不到時候,等以後回京大婚了想怎麼主動都行。

可是現在,她只要主動靠近,他的心跳就會狂亂異常,就剛才她的那些問題,險些讓他脫口而出道一聲「願意」。

好在,最後關頭還是把控住了。

杜曉瑜看著他道:「我不管你怎麼想的,反正我只認著你當初答應我的那一句,從今往後只對我一個人好,不管你當初是因為想報我的救命之恩而答應上門還是別的,總而言之,你點了頭就不能反悔。

還有,你看啊,你爹娘不在,我親生爹娘也不在,我們倆都是需要有人心疼的,那麼成了親互相心疼對方,扶持對方不是很好么,咱們一起努力賺錢把日子過得更好,等以後多生幾個孩子,這個家就能更完整了,到處都能充斥著溫馨感。

而你和我,將會成為彼此最親的親人。」

杜曉瑜說完,暗暗喘了口氣,要知道,她骨子裡是個矜持的姑娘家,可是她覺得阿福在這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榆木疙瘩,自己要是不主動,那他們倆這輩子就只能是未婚夫妻,指望著他主動提出成親,她怕是要等到頭髮白,索性自己先開口了。

而傅涼梟在聽到她說多生幾個孩子那一句時,到底沒忍住,唇角往上揚了揚,泄露了內心愉悅的情緒。

杜曉瑜驚喜地問:「你答應了?」

傅涼梟頷首,先答應吧,總不能一直讓她失望不是,否則失望變成絕望,那他這輩子就註定追妻追到老了。

不知為什麼,看到他點頭,杜曉瑜覺得心裡甜滋滋的。

「姑娘。」

不遠處傳來靜娘和水蘇的聲音。

杜曉瑜站起身望過去,見那二人一人抱著一捆柴火朝這邊來。

「你們倆這是做什麼?」杜曉瑜問。

靜娘看了一眼杜曉瑜肩上傅涼梟的那件外袍,又快速地將杜曉瑜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姑娘衣衫齊整,頭髮也沒有散亂,嘴唇上更是沒有任何痕迹,她這才放下心來,笑著道:「奴婢擔心河邊太涼,尋思著給姑娘燒個火堆取暖。」

杜曉瑜身上披著阿福的外袍,倒是不覺得冷,不過她想著阿福和那邊的孩子們應該會冷,於是點點頭,「那你們燒吧!」

想到了什麼,杜曉瑜突然又道:「靜娘,你會不會弄烤架?難得這麼好的月色,要是早早回去歇了多可惜,既然你都要燒火堆了,那不如直接做個烤架,咱們去抓魚來烤,也讓那邊玩鬧的孩子們嘗嘗鮮。」

靜娘點頭道:「那好,奴婢這就準備。」轉頭吩咐水蘇,「水蘇,你回去拿些香料和殺魚的工具來。」

水蘇應聲,轉過頭朝著宅子跑去。

靜娘動作很迅速,不多時就把烤架給架了起來。

現如今就差活魚了。

杜曉瑜想親自去河裡捉,卻被傅涼梟一把攔住,示意她去火堆邊取暖,他撿起一根樹枝,脫了鞋捲起褲腿下河。

他是練家子,視力比一般人要好一些,再加上月光明亮,所以要在這樣的夜色中叉魚對他來說沒什麼難度。

有人代勞,杜曉瑜也樂得清閑,坐在火堆邊支著下巴看傅涼梟叉魚。

嘖,不得不說,這榆木腦袋只是在婚事上像個倔疙瘩一樣轉不過彎,其他方面那真是沒話說,長得好看也就算了,叉個魚的身姿也這麼矯健迷人,險些把杜曉瑜這個輕微顏控帶成了深度顏控。

看到他不多會就叉了三四條魚,杜曉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這麼優秀的男人落在了她手裡,將來還會是她夫君。

「姑爺再多叉幾條吧!」靜娘說道:「這魚小,那邊的孩子們一人就能吃一條呢!」

傅涼梟見水蘇拿著刮魚鱗的刀回來,用刀把樹枝削尖繼續下河,沒多會又是四五條魚被叉上來。

不過因為河淺,這裡面的魚也沒多大,一人吃兩條都還不一定能填飽肚子,否則杜曉瑜每次去鎮上就不用買魚了,大可以直接從河裡撈。

好在今天晚上大家都是吃了飯才出來的,這會兒烤魚權當是夜宵,嘗個味道就行,吃的太撐也不好,不消化不說,回去還睡不著。

靜娘和水蘇幫著傅涼梟殺魚刮魚鱗洗魚,速度很快,沒多久就上烤架了。

魚太小,一次能烤四條,靜娘時不時地翻轉著,往上撒香料。

烤魚的香味把那邊玩遊戲的孩子們全部吸引了過來,一個個流著口水,站在他們背後不敢吱聲。

糰子直接問:「姐姐,這些魚有我們的份嗎?」

「有,當然有。」杜曉瑜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糰子好奇地問。

杜曉瑜道:「我現在呢,給你和鐵蛋一次當老師的機會,你們把小朋友分成兩撥,一人帶一撥,分別教他們背三字經,等魚烤好以後我讓他們上前來,誰記住得多,背得又好,就有魚吃。」

後面的孩子們看著烤架上烤得滋滋冒油的魚,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一聽要背三字經才能吃,有幾個孩子頹喪地垂下了腦袋,他們連書都沒念過,怎麼背?

而另外幾個孩子則是滿眼期盼,他們也想像糰子和鐵蛋那樣挎著書袋去私塾里念書,有自己的小書房,書房裡有筆墨紙硯和小人書。

「糰子糰子,你快教我們背三字經吧!」其中一個孩子拉著糰子的手說道。

糰子和鐵蛋對看一眼,分別挑選了自己陣營的孩子然後帶到不遠處的空地上去教。

空曠的小河邊一時間響起了孩子們此起彼伏的背書聲。

「人之初,性本善……」

是啊,人性本善,杜曉瑜從來要教糰子的都是這個道理,她今晚這麼做,是希望這些孩子長大以後不管成為農民也好,獵戶也罷,還是飛出大山入仕途,都能牢牢記住他們背的第一句書是人之初,性本善。

心中有惡,所見皆惡,相比心理扭曲陰暗的活著,她更希望他們從善出發,做個心中有善之人。

魚烤好的時候,杜曉瑜把孩子們都叫了過來。

一問之下才知道剛才他們的遊戲還沒結束,目前還沒有人贏得月餅。

杜曉瑜索性也把月餅作為獎品。

吩咐糰子和鐵蛋站往一旁,讓孩子們輪流上來背,等所有的孩子都背完,杜曉瑜再進行排名獎賞,背得好的,獎勵一條烤魚一個月餅,背得不好的,就只有一個月餅,沒有烤魚。

雖然只得一個月餅的那幾個孩子也很想吃烤魚,但是得了月餅他們也很高興,畢竟長這麼大還沒吃過月餅。

至於糰子和鐵蛋,杜曉瑜則是一人給了一條魚和一個月餅。

糰子只把月餅吃了,烤魚沒吃,拿著走到沒得到烤魚的那幾個孩子跟前,說道:「這個是我分你們吃的。」

其中一個孩子道:「可是我們沒背好三字經。」

糰子道:「你們背出來,姐姐給的那叫獎勵,但是我給你們的,是把我自己的分給你們吃,這個不是獎勵,你們若是要獎勵,下次再多多努力就好啦!」

孩子們高興地點點頭,一條魚你一口我一口地咬。

杜曉瑜並沒有因為這一幕而多給他們幾條魚。

因為除了人性本善,她還想讓他們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是能不勞而獲的,你想要,就得自己努力去爭取。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教法,有的人能記住那麼多還背下來得到烤魚獎勵,而你自己卻沒有,這不是不公平,而是你自己不夠用心不夠努力。

獎勵了孩子們,叉上來的魚就不夠了,杜曉瑜他們幾個大人一條都還沒得吃,於是傅涼梟不得不再次下水,又叉了幾條上來。

靜娘的廚藝本來就好,烤魚竟然也不賴,杜曉瑜一連吃了兩條還覺得意猶未盡,但是看看剩下的魚不多了,便想著給阿福和靜娘水蘇每個人都留兩條。

靜娘一眼看穿杜曉瑜的心思,說道:「姑娘只管吃,不必想著奴婢,奴婢不愛吃烤魚的。」

水蘇也道:「姑娘喜歡,那就多吃幾條,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呢,奴婢晚飯吃撐了,這會兒腹中還覺得脹,吃不下,還剩這麼多,您要是不幫忙,姑爺一個人哪裡吃得完?」

杜曉瑜心知這倆人是故意讓給她的,也沒說什麼,等魚烤熟,一人塞一條給她們,並且威脅道:「要麼吃,要麼扔了,可別還回來,我要生氣的。」

那二人一聽,哪裡還敢多說什麼,坐到一邊吃魚去了。

傅涼梟遞了一條給她,自己也取下一條來吃。

等吃完魚,夜已經深了,水蘇先把孩子們送回去睡覺,靜娘留在後面幫著杜曉瑜收拾東西。

回到宅子的時候,堂屋裡竟然還在亮著燈,說話的聲音跟他們出門前沒什麼兩樣。

反正也開不了口打招呼,傅涼梟索性直接去浴房洗澡,杜曉瑜則是抬步進了堂屋。

丁里正兩口子還沒走,丁文章夫妻坐在炕上,丁二慶一家子不知道啥時候來的,一幫人坐在一起擺龍門陣,聊得很是火熱。

見到杜曉瑜進來,丁二慶家的笑著喊了她一聲。

杜曉瑜莞爾,「二嬸今兒可是頭一遭來我們家,我爹娘又是好客的,你們多坐坐。」

說完,主動給幾人續了茶,又去廚房裡翻找了不少的干核桃、花生和炒瓜子出來,「二叔二嬸,別客氣,自己拿啊,先前他們應該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所以沒找到。」

丁文祥拿起一個核桃放嘴裡咬,核桃沒咬動,反倒把牙花子給蹭破了。

杜曉瑜見他大有把小板凳翻過來敲的架勢,忙道:「文祥哥,用這個吧!」

說著,從柜子里拿出一把鉗子來,因為靜娘經常做點心要用到干核桃的緣故,杜曉瑜便趁著某回去縣城的時候請鐵匠幫自己打了一把專門夾核桃的鉗子,只需要用鉗子箍住核桃輕輕用力,核桃堅硬的外殼就能碎了,鉗子手柄上還有個細細的倒鉤,為了防止直接掰殼傷到手,可以用倒鉤把核桃殼給勾出來,一點都不費力。

丁文祥見杜曉瑜給他示範怎麼夾核桃,又想起自己剛才那粗魯之舉,一時間羞窘不已,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丁二慶卻覺得稀奇,「丫頭,你這鉗子哪買的,怪省事兒的,改天我讓你嬸兒也去買一把。」

杜曉瑜道:「二叔要是看得上,一會你們走的時候把這半袋干核桃和鉗子都帶回去吧,我經常去縣城跑,過幾天再去買一把就是了。」

「那多不好啊。」丁二慶家的很是過意不去。

「有啥不好的?」杜曉瑜笑道:「咱們不是一家人么?再說了,就是一把鉗子而已,又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二嬸用不著跟我計較這些。」

丁二慶家的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就謝謝你了。」

「二嬸快別跟我外道。」杜曉瑜一臉的熱絡,「我們家的糧倉還指量著二叔幫忙蓋好呢!」

提起這茬,丁文祥看向丁二慶道:「爹,夜深了,要不咱也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得上工,要是耽擱了,可就對不起曉瑜妹子給咱開的工錢和兩頓飯了。」

丁二慶贊同地點點頭,站起身道別。

杜曉瑜把鉗子放進裝干核桃的麻袋,連著麻袋遞到丁二慶家的手裡,「二嬸,天黑看不見路,我讓水蘇給你們點一盞油燈。」

送走了丁二慶一家,杜曉瑜他們也相繼去洗漱睡覺。

夜深人靜的時候,靜娘被傅涼梟叫到了後院。

「王爺。」靜娘不明白這人大晚上的不睡覺想幹什麼。

傅涼梟開口問:「有沒有辦法能幫筱筱躲過將來的驗身?」

靜娘眼皮一跳,聽這意思,王爺還真打算在鄉下就跟姑娘成親?那這也太委屈姑娘了。

「沒有。」靜娘木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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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田種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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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榆木疙瘩阿福,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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