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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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秋敏凡的話,杜曉駿一字不漏地全聽到了,他緊抿著唇,攥緊手裡的鞭子,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雖然他不想辜負了小妹的意願,可聽秋敏凡說來,楚王為小妹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一個男人如果為了一個女人犧牲太多,他不可能只是想將她給騙上床那麼簡單。

如果小妹是負氣出走的,那麼這一走,很可能就會錯過一段原本可以以幸福而告終的大好姻緣。

因此,杜曉駿糾結再三,仍舊紋絲不動,沒有要走的意思。

杜曉瑜沉下臉來,「怎麼,四哥也要強行讓我留下嗎?」

「小妹,你要不,再考慮一兩日吧,反正咱們也不急於這一時,等你真的想清楚了,確定自己不是負氣,而是真的放下了,到時候我一定痛痛快快地送你回去。」

杜曉駿說著,轉過身伸手挑開帘子,看著杜曉瑜,目光中帶著幾分懇求,「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因為一時之氣做出抱憾終身的事情來。」

外面走了幾步的秋敏凡和秋敏君聽到杜曉駿的聲音,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盯著馬車看,希望那個冷心絕情的女人能說一句她不走了。

杜曉瑜沉默片刻,拿上自己的包袱,直接挑簾從車轅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杜曉駿被她嚇到,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喊,「小妹!」

杜曉瑜沒理會,繼續朝前走。

水蘇也跳下馬車,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她一張小臉早就布滿了淚痕。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

水蘇一邊跑,一邊喊著杜曉瑜。

杜曉瑜仿若未聞,腳步從未停頓,她要去車馬行,既然杜曉駿不送她,那她自己雇一輛馬車去就是了,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身上帶夠了銀子,不愁辦不成事。

「杜曉瑜!」秋敏凡咬牙切齒,望著那個女人遠去的背影,恨得雙眼泛紅,「她竟這般想要離開王爺?」

大年初一那天的畫舫綁架事件,如若不是王爺去的及時,她早就被靖王安排的人給玷污了,王爺救了她,她就是這麼回報的?

「算了吧!」秋敏君收回目光,「她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咱們作為外人,也不便追問,既然她想走,那就由著她好了,王爺都沒來追,咱們這麼跟她揪扯也不是事兒。」

秋敏凡很不甘心,「我只是擔心,王爺會因為她而真的一蹶不振。」

「有沒有一蹶不振,咱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秋敏君說完,拽了秋敏凡一把,「人都走了你還朝那看,又不是多看幾眼就能讓她回心轉意了,快走吧!」

秋敏凡深吸口氣,不得已,跟著秋敏君直接去了楚王府。

傅涼梟屋裡的酒罈子已經讓人收了起來,此時的他正端坐在書房,有條不紊地處理公務,除了神情憔悴了點,完全看不出來是受了情傷宿醉過的樣子。

秋敏凡兄妹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

秋敏凡瞠目結舌,「王爺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這畫風有點不對勁啊,越是平靜,就越讓人感到害怕。

秋敏君搖搖頭,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王爺不該是現在這副樣子。

「你們倆是專程來本王府上發獃的?」

書案前,傅涼梟頭也不抬,聲音摻著冷意。

秋敏凡拱手,「王爺,杜姑娘走了。」

傅涼梟握筆的手微微一頓,一聲似有若無的「嗯」從鼻腔哼出。

秋敏凡數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王爺要是難受的話,就歇會兒吧,不必急著處理這些事兒。」

「沒事就出去。」傅涼梟毫不客氣地攆人。

秋敏凡默默嘆口氣,帶著秋敏君出了書房。

秋敏君很擔心傅涼梟,看向秋敏凡,「大哥,王爺他不會有事吧?」

秋敏凡不確定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王爺做事向來沉穩,像宿醉這樣失控的事,從來沒有過。

可為了那個女人,王爺犯了太多的忌諱,很多時候做事情都帶著個人情感,處處受掣肘,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被那個女人看得一文不值,當成驢肝肺一樣想扔就扔,走得利落乾脆,半點不留情。

想到這裡,秋敏凡深深皺起眉頭,轉眸看向書房處。

裡面的人依舊在認真的處理著公務,彷彿早就忘了昨日之事,彷彿昨夜宿醉的那個人壓根就不是他。

秋敏凡心下一嘆,他是越來越摸不準王爺的心思了。

——

杜曉駿駕著馬車追到了車馬行,杜曉瑜已經重新雇了馬車,把東西都盤上去正準備離開。

杜曉駿跳下馬車去攔,「小妹,你下來,四哥有話跟你說。」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杜曉瑜語氣冷冰冰的,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四哥答應了會送你的。」杜曉駿道:「只是在這之前,我想找個地方單獨跟你談談。」

「四哥,你回去吧!」杜曉瑜隔著帘子道:「四嫂懷了身子,需要你陪著,你送我去的話,一來一回差不多一個月了,時間太久,我怕四嫂會出什麼意外。」

杜曉駿不肯走,「你不待見他,是不是連我都不待見了?」

杜曉瑜沒說話,車廂內有短暫的沉默。

「小妹。」杜曉駿還在央求,「算我求你了,你先下來,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杜曉瑜仍是沉默。

一旁的水蘇想勸不敢勸,只是緊張地攥著衣角。

她是願意跟著姑娘,不管姑娘去哪她就去哪,可是她更願意姑娘和王爺和和美美的成為一家人,如今鬧成這樣,姑娘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像被刀子扎了一樣疼的。

杜曉駿頹敗地站在外面,就在他以為杜曉瑜會直接吩咐馬夫走人的時候,終於見到一隻素白的小手挑開帘子。

緊跟著,杜曉瑜走了下來,厚實的灰鼠毛斗篷包裹著她嬌小的身軀,臉上覆了輕紗,看不清面色,倒是那雙眼睛,空洞無神,哪裡還有半點平日里的純澈明凈。

杜曉駿看得心下一痛,那個滿身靈氣的妹妹,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杜曉瑜往前走了幾步,在一棵榆錢樹下停頓。

杜曉駿跟上去。

「四哥有什麼話就說吧,你知道的,我趕時間,錯過那艘船,我今日便走不了了。」杜曉瑜的聲音很輕,輕到一個不小心聽就會像羽毛一樣飄遠,抓都抓不住。

「楚王殿下就是當初來過咱們家的阿福,對不對?」

他不是什麼傻子,秋敏凡那番話說得很明白了,小妹和楚王並不是回京以後才認識的,如果是以前就認識,而且認識了很多年的話,那就只能是在白頭村。

「是。」杜曉瑜供認不諱。

杜曉駿心下一動,「果真是他?」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杜曉瑜反問。

幾百個日日夜夜的陪伴,自以為堅不可摧的信任和感情,最終不還是敗給了一個孩子嗎?

歸根結底,他是封建時代的人,哪怕平時再愛她重她,骨子裡還是有著男尊女卑的思想,所以在面對這件事的時候,他主觀上地認為該喝避子湯該絕育的人是她,他知道那葯會很大程度地損害她的身子,所以儘可能的換方子讓藥效溫和一點。

可兩個方子都是為了讓她絕育,只不過是一個藥性烈,時間短,一個藥性溫和,時間長罷了,又有什麼分別呢?

沒見她問他為什麼喝葯的是她而不是他的時候,他眼底那一瞬間的震驚嗎?

說明在他的觀念里,生孩子本就是她的責任,所以葯合該她喝,這跟生了女兒怪女人不會生兒子有什麼分別?

杜曉駿激動道:「如果他是阿福,那說明你們以前就有感情基礎的,小妹,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我不阻攔你去汾州,但是我希望你換個環境以後能安靜下來想明白,你們只是吵架,不是斷情,賜婚聖旨還在那,日子也定在那,只要你想通透了,隨時都可以回來,等到了那一天,你依舊還是他美麗的新娘子。」

「再說吧!」杜曉瑜垂下眼睫,她是真的想換個環境靜一靜。

以前她覺得他三妻四妾無所謂,大不了自己嫁過去不愛他便是了,可人就是這樣,得到的越多,貪念就越重,尤其是當她發現自己愛上他以後,那種只想讓他屬於自己的佔有慾就會時不時地跳出來作祟。

所以後來,她容忍不了他的後院有「兩側妃四庶妃」,容忍不了他讓自己絕育而去接受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可是啊,她太渺小了,在皇權面前,什麼都不是,她反抗不了他,那就只能逃。

她想,如果他連她逃的權利都剝奪了,她或許真的會玉石俱焚。

杜曉駿從杜曉瑜的眼睛里已經看不到一丁點的神采,涌到喉嚨口的話頃刻間咽了回去。

「四哥,我走了,再見。」

杜曉瑜沒再說什麼,轉過身。

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杜曉駿忍不住濕了眼眶,「小妹……」

「不必送,我已經雇了馬車,馬夫知道怎麼去渡口。」杜曉瑜沒回頭,揚起手背對著他揮了揮,聲音淡漠而冷寂。

杜曉駿沉痛地目送著杜曉瑜坐上馬車出城門,回過頭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城門樓上看了一眼,那裡似乎立著一抹修長挺拔的人影,仔細一看,又沒在了。

杜曉駿揉揉眼睛,坐上剛才送杜曉瑜來的馬車,原路折回杜家。

許如月見到他,驚了一跳,「夫君不是送小妹去汾州嗎?怎麼回來了?」

「小妹不讓我跟著去,說月兒懷了身子,不方便,身邊需要人照顧。」

杜曉駿失魂落魄地說。

許如月當即皺了眉,「杜家這麼多下人,我哪用得著你照顧,你沒見小妹當時的樣子有多讓人擔心嗎?沒把人送到就折回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萬一半道上出了事怎麼辦?」

杜曉駿耷拉著腦袋,說:「我回來的路上已經花錢從武館雇了幾個師傅暗中跟著保護她了,不會有事的。」

許如月忍不住落淚,「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啊,之前不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杜曉駿嘆氣道:「小妹和楚王殿下之間,應該是有感情的,只是因為種種原因,發生了矛盾,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一步,所以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許如月急切道:「他們倆可是有婚約在身的。」

就算沒有婚約,小姑也已經是楚王的人,她去了汾州,又能如何呢?早不是清白之身,誰還敢娶她,她又能依靠誰?

「我也不知道。」杜曉駿心煩意亂,但在許如月跟前,還是盡量剋制住情緒,拉過她的手,「月兒,你去陪陪娘,她現在一定很難過,我出趟門。」

「夫君要去哪兒?」許如月很是擔心。

「找人。」找楚王問個清楚。

這件事誰都不知道來龍去脈,與其這麼吊著胃口,倒不如直接找當事人問個明白。

杜曉駿來到楚王府的時候,被攔住了,守門的侍衛不讓進。

杜曉駿解釋道:「我是杜家四少爺,找楚王殿下有事。」

侍衛道:「四少爺來得不巧,王爺入宮了,沒在府上。」

入宮?

杜曉駿心下一沉,難不成是為了他和小妹的親事?

小妹已經是楚王的人了,若是他這個時候突然退婚,小妹今後該怎麼辦?

越想,杜曉駿就越惶恐不安,也不在楚王府大門外等了,快馬加鞭趕往皇城門口,想去那裡堵人。

他等了很久,手腳都凍僵了才見到傅涼梟從裡面出來。

杜曉駿趕忙跑過去,「楚王殿下,草民能否單獨跟你聊幾句?」

傅涼梟淡淡看過來,「為了你妹妹的事?」

「是。」杜曉駿頷首。

「她不是已經走了嗎?」傅涼梟踩著腳凳坐上馬車,將車帘子掀開一半,望著外頭的杜曉駿,「那你還來找本王做什麼?」

杜曉駿忐忑道:「家妹不曉事,性子倔,可能說錯了什麼話惹得殿下不高興,草民替家妹給殿下賠個不是,還望殿下能寬宏大量,給家妹一點時間反省。」

傅涼梟一針見血,「你的意思是,求本王不要退婚?」

「……還望王爺成全。」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小妹捲入皇家的是是非非中,可小妹已經是楚王的女人了,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這種時候退婚的話,小妹這輩子就完了。

傅涼梟冷冷一笑,沒說什麼,吩咐趕車的小公公啟程。

杜曉駿一顆心都高懸了起來,「王爺!」

傅涼梟並沒有回答杜曉駿。

婚他自然是不會退的,至少在下月十八之前,他都不會主動提出退婚。

他在賭,賭那個女人對他有情,不會狠心到就這麼一刀兩斷。

賭她會因為貼上他的標籤而不得不乖乖回來。

最後一賭,賭他兩輩子的愛沒有錯付。

所以剛才在慈寧宮,太后問起杜曉瑜的時候,他只說是杜曉瑜在汾州的葯田出了點問題,急需她親自回去處理。

——

杜曉瑜回到桃源鎮白頭村,已經是十多天以後。

她的突然到來,可把長工們給樂壞了,紛紛上門來噓寒問暖。

杜曉瑜沒把情緒傳到他們身上,熱情地回應著,請大家吃茶點,等把人全部打發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丁文章夫妻已經搬去了鎮上跟丁大慶他們一起住,宅子里空蕩蕩的,房間倒是經常有人打掃,一塵不染,很乾凈。

元宵節,鐵蛋放假在家,聽說杜曉瑜回來,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往這邊跑,進宅子以後大聲喊,「小魚姐姐!」

杜曉瑜聽到聲音,推門走出來,就看到鐵蛋笑呵呵地站在門外,這小子自從上了學就知道愛乾淨了,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身上還有幾分讀書人的書卷氣息。

杜曉瑜莞爾一笑,走下台階。

「鐵蛋怎麼來了?」

鐵蛋四處張望,沒見著想見的人,有些失望,「糰子沒回來嗎?」

「沒有。」杜曉瑜搖搖頭,「我走得匆忙,忘了叫上他。」

鐵蛋失落地「哦」一聲,隨後想到了什麼,雙目亮晶晶地看著杜曉瑜,「小魚姐姐,咱們今天晚上去河邊烤魚吃吧,村裡的小夥伴們可都還記著以前姐姐烤魚的味道呢,聽說你回來,一個個饞得不得了。」

「好。」杜曉瑜點頭應下。

鐵蛋高興壞了,「那等天色黑了,我再來叫姐姐。」

「嗯。」

送走鐵蛋,杜曉瑜走到荷塘邊,裡面的魚是當初她和阿福一起去縣城買的魚苗,如今已經有半斤重了。

放目望去,這宅子里的一切,好像都還是原來的樣子,都還殘留著阿福生活過的氣息,房檐下的大紅燈籠是他親手掛上去的,半年多的風吹雨打,已經開始褪色。

花壇里的那些黑土,都是她和阿福從山上一筐一筐背下來的,花兒倒是養得很好,養花的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杜曉瑜坐在阿福給她做的鞦韆架上,腦海里便不覺回憶起關於那個人的一切。

初見的時候,他受了傷,說不了話,撿了一根細枝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告訴她,他叫「阿福」。

後來,阿福就成了她的小跟班,陪著她下地幹活,陪著她上山打柴,背著她跨過河,為她翻過山越過嶺,打過山豬殺過蛇。

再後來,她要談婚論嫁了,他就成了她的上門夫婿。

那個時候,一個簡簡單單的貼餅子都能吃出這世間最美的滋味來。

他是她的阿福哥哥,是她不會說話的未婚夫,本分老實,忠誠暖心。

她沒聽他說過一句話,卻感受得到他每個手勢裡面所包含的愛和關懷。

還記得新宅上樑時,她忙得連軸轉,連水都來不及喝一杯,他找來杯子,倒了熱水,悄悄在裡面放了一顆糖,端來給她喝。

那甜,從嘴巴一直甜到心窩子里。

怕她餓,他偷偷拿了一碟炸丸子,帶著她去新宅后的小竹林里吃。

那暖,讓她至今難忘。

兩人趕著牛車去鎮上接糰子的時候,她對他說的那些話仍猶在耳。

……

「阿福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我聽娘和嫂嫂說,男孩子到了你這個年紀,差不多就可以成家立業了。」

「你難道就沒想過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幫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嗎?」

「如果是不溫柔不賢惠的,比如……比如我這樣的,你會要嗎?」

「阿福哥哥,我給做媳婦兒吧!我知道你沒錢,我不要你的錢,也不去你家,你就待在我家做上門女婿,以後咱們一起掙錢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阿福哥哥……」

……

杜曉瑜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泛濫成災了。

她抬眸,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水蘇在廚房做了飯,過來喊她,「姑娘,吃飯了。」

「我不吃了。」杜曉瑜搖搖頭,沒胃口,「那幾個小子一會兒說要去河邊烤魚,你也一起去吧!」

水蘇忙不迭點頭,這一路走來,姑娘每天除了發獃就是發獃,很多時候她都懷疑姑娘是不是變成活死人了。

難得姑娘有興緻去烤魚,水蘇心裡當然是千萬個求之不得,她轉身進屋,給杜曉瑜拿了件斗篷披上。

沒多會兒,鐵蛋就帶著那幾個小夥伴來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盞花燈。

杜曉瑜一看就想起去年的元宵節,也是在這裡,他們每個人手裡拿著一盞花燈,浩浩蕩蕩地去河邊放,她許願的時候,阿福就在旁邊默默看著她,唇角的笑容溫暖而明媚。

幾人到了河邊,分工合作。

杜曉瑜讓水蘇負責燒火,自己去抓魚。

水蘇不讓,「這麼冷的天,姑娘怎麼抓魚,還是奴婢來吧,奴婢不怕冷。」

「我也不怕冷。」杜曉瑜莞爾一笑,捲起褲腿,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拿著樹杈往河裡扎。

一紮一個準。

那幾個小子在一旁看得直歡呼,「小魚姐姐好棒!」

杜曉瑜一連叉了七八條魚上來,然後動手殺魚刮鱗片。

很久沒幹粗活了,有些手生,但總算沒忘本,魚兒收拾得乾乾淨淨,上架烤,水蘇早備了花生油、孜然和辣椒面,一邊刷油一邊翻烤,把那幾個小子饞得直流口水。

杜曉瑜找了個乾草垛子坐下。

水蘇把烤好的魚分給孩子們以後,拿了最後一條走過來遞給杜曉瑜。

「姑娘還沒吃晚飯,多少對付幾口吧!」

杜曉瑜淺淺一笑,伸手接過,然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天上,今夜無月,天色很黑。

上次吃烤魚是在中秋佳節,天上的月亮亮得很好,下河抓魚的那個人用一個點頭表示喜歡她,答應會和她成為彼此最親近的人。

可是掰著手指頭算算時間,也不過才一年而已,他們之間就已經發生了那麼多不可逆轉的事,以至於誰都回不去了。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她是本該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民間女醫。

兩條平行線強行匯合的結果就是交融過後,越距越遠。

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阿福的影子,她也不再是當初拚命賺錢讓自己過上好日子的小農女。

他們得到了彼此,所以對對方的要求越來越多,越來越高。

他給她鋪了一條軌道,命令她順著他的指引走,只要她放棄做母親的資格,他便能給她這天下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可是他不知道,她盼望的「美好」,不是身上的衣服華貴到只有她一個人穿得起,不是身份尊榮到萬民俯首稱臣,更不是做一朵永遠依附著他而活的戴上鳳冠的菟絲花。

她只想像個尋常女子那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相夫教子。

她只是想當個母親。

為什麼要逼她?

到了這一步,他放手,她逃避,他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姑娘。」水蘇見她一口沒吃,只是對著烤魚落淚,心疼不已。

十多日的路程,姑娘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淚,讓她這個當丫鬟的看著都想哭。

「姑娘,咱們回去吧,外面涼,仔細凍了身子。」水蘇來拉她。

杜曉瑜把木棍串著的烤魚遞給水蘇,她輕輕靠在草垛子上,心像是被一雙大手用力撕扯成兩半,疼得她怎麼哭都哭不夠。

那句「我放手,還你自由」,一遍一遍地盤旋在她的腦海里。

杜曉駿沒說錯,他們只是吵架,不是斷情,明明彼此都愛著對方,可是,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他們之間缺的,不是信任,不是感情,而是一個好好溝通的契機,矛盾只在於,找不到辦法來處理孩子的問題。

不是不愛,不是不在乎。

相反,都是太過在乎彼此。

她愛他,所以才想要一個屬於自己和他的孩子。

他也愛她,所以不忍心讓上一世的悲劇重演。

矛盾點一直僵持在這裡,他不妥協,她也不屈服。

所以,他選擇了放手,她選擇了逃避。

走到這一步,杜曉瑜並不後悔。

如果可以重來,她還是會堅持自己的底線,絕對不會按照他的安排讓自己變成一輩子都不能生育的女人。

杜曉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似乎一到這個充滿了阿福生活氣息的地方,她原本已經平復下去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走吧!」抹了淚,她站起來,朝著宅子方向走。

除了還能說話之外,其他地方,跟行屍走肉也沒什麼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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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田種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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