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還治其身(二更)

番外一、還治其身(二更)

傅涼梟從外面進來,一眼看到霓裳站在廊下發獃,輕喚一聲,「母后。」

霓裳回過神,「梟兒來了?」

傅涼梟沒看見皇覺寺的僧人,問了一句,「慧遠大師走了么?」

「剛走。」霓裳道。

傅涼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霓裳,發現她面色平靜,未有絲毫波動。

他拉回視線,「咱們進去吧!」

霓裳嗯一聲,沒再回頭,母子二人一前一後入了靈堂。

杜曉瑜剛讓四小隻給太皇太后磕了頭,回頭見婆婆和傅涼梟一道進來,她忙起身行禮。

傅涼梟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扶起來,「既然上完香磕了頭,便領著孩子們出去吧!」

杜曉瑜很識趣地點點頭,抱著懷信,讓離憂拉著懷笙,帶上少安,母子幾人很快出了靈堂。

霓裳看著太皇太后的棺木,心裡一點波動都沒有。

不管是身為秋霓裳時候的她,還是身為沈嵐的現在的她,對這位婆婆都沒有任何情意,甚至從某些角度來說,她是恨庄敏太皇太后的。

因為當年弘順帝所做的一切,皇太后全程睜隻眼閉隻眼。

如果她肯伸手阻攔弘順帝吃長生藥,如果她能在弘順帝幽禁她的時候勸阻一句,或者私底下派人救救她,她就不會落到那般田地。

試想一下,一個寧願聽信流言放任兒媳被兒子凌虐奸/污到懷孕再把孩子給弄沒了的婆婆,誰對她生得出好感來?

當上皇太后以後,霓裳甚至都沒來過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哪怕宮裡頗有微詞,她也不屑為了所謂的「名聲」去做些虛情假意的面子功夫。

當年被囚禁時所受的侮辱,沒有人能體會,也沒有人能彌補她。

從太皇太后的棺木上收回視線,霓裳看著傅涼梟,說:「我身上怨氣重,這輩子靜下心來吃齋念佛是不可能了,倒是這些年,存了些積蓄,你幫我送到皇覺寺給佛祖塑造金身吧!」

傅涼梟略有動容,「是不是他跟母后說了什麼?」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母子倆哪怕不挑破,心裡也都明白,只要慧遠大師見了皇太后,有的「秘密」,將不會再是秘密,他是得道高僧,能看出傅涼梟的不同尋常,自然也能看出皇太后的異樣。

「沒有。」霓裳一口否決。

說來諷刺,這個本該是她傾心的男子,她卻在幾十年後的今日,頭一回正式見他。

他披著袈裟,頭上九個戒疤,六根清凈。

她錦繡紅妝,肩負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數十年光陰,早已物是人非,當年情意埋於青山白骨之下,而今四目相對,不過道一句,打擾了。

……

靈堂內有片刻的沉寂,霓裳四下看了一眼,先開腔,「怎麼,太上皇都不來給他老娘磕頭的嗎?」

傅涼梟道:「太上皇瘋的厲害,沒辦法放他出來。」

霓裳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他們母子二人連心,當娘的死了,做兒子的沒準傷心過度也要隨著去。」

這話當著太皇太后的靈位講,是大不敬。

但傅涼梟明白,他娘是因為心裡怨氣太重了,所以哪怕太皇太后已經不在了,她也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好在靈堂里這會兒只有母子二人,不用擔心隔牆有耳甚至是善後的問題。

霓裳自進來就站在那兒,沒有要磕頭的意思,傅涼梟也不勉強她,只說:「母后若是覺得乏了,就先回宮休息,其餘事宜,交給兒臣就是了。」

霓裳沒說話,順手拿了三炷香點燃,沒有磕頭,直接走到香爐旁,一邊把香插進香爐一邊說:「看得出來,太皇太后這幾年毫無道理地寵著梟兒,是為了彌補我的第二個孩子,這三炷香,算是全了你我之間的一場婆媳情意,從今往後,我秋霓裳不欠你們傅家什麼。」

傅涼梟面露訝異,「第二個孩子?」

霓裳抿著唇,不願多說,那個孩子是她的恥辱,是噩夢,她到死的一天都無法忘記被囚禁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無法忘記被強要到流產時想殺光所有人的那種恨。

她這輩子,註定只能做厲鬼,哪怕是佛光普照,也無法凈化她身上已經嵌入骨髓的戾氣。

看著霓裳的反應,傅涼梟似乎在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精瘦的手指微微握緊。

霓裳無心讓自己的情緒感染到兒子身上,上完香就走人。

傅涼梟站在空寂寂的靈堂內,眉眼沉沉地看著太皇太后的棺木,片刻後上前幾步,狠狠一拳砸在金棺上。

母后在榮華園懷過第二胎,又被父皇給折騰沒了,這些事他從來都不知道。

難怪他以前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弘順帝寵他是因為蠱蟲的牽引,那麼太皇太后呢?

太皇太後為什麼也跟著弘順帝一起縱容他?

原來是因為心裡覺得愧疚,想彌補。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

杜曉瑜帶著四小隻,在慈寧宮外見到了傅炎,他已經繼承了老王爺的爵位,如今不再是世子,而是德親王。

「王爺。」杜曉瑜笑著跟他打招呼。

傅炎忙行禮,「微臣見過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杜曉瑜問他,「老王爺身體如何?」

傅炎道:「還算硬朗,前不久還去城外獵了一隻麂子回來,說要給我們家小子做麂皮靴。」

杜曉瑜點點頭,朝他身後看了看,「怎麼不見你們家小子?」

傅炎道:「王妃帶著呢,說一會兒再過來給娘娘請安。」

杜曉瑜看了一眼自己左右手兩邊的四小隻,說:「這是伯父,快給伯父問好。」

傅離憂不解:「娘親以前不是說這是叔叔嗎?」

杜曉瑜窘,「弄錯了。」又催促,「快問安,不然伯父要走了。」

傅離憂、傅少安和傅懷笙三人馬上站直,整齊又甜糯地喊了一聲,「伯父好。」

懷信有些蒙圈,見哥哥們都說,他也跟著喊:「……好。」

弄得杜曉瑜啼笑皆非。

傅炎的目光看向懷笙,眼裡有心疼,摸摸他的小腦袋,蹲下身,「懷笙有沒有聽你母后的話?」

懷笙鼓著包子臉往杜曉瑜身後躲了躲,不說話,小傢伙從小就敏感,不認識的人跟他說話,他一般都不搭理的。

杜曉瑜解釋道:「懷笙的性子有些內向。」

傅炎表示理解,「沒關係的,小傢伙跟哥哥們在一起,每天玩得開心就好。」

杜曉瑜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對傅炎道:「那你去忙,我要帶小傢伙們回去吃飯了。」

傅炎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杜曉瑜道:「王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傅炎猶豫了一瞬,還是說:「微臣想求皇後娘娘一件事。」

「何事?」

「讓我見一見太皇上。」

杜曉瑜問他,「你為什麼不去找皇上?」

傅炎抿唇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去見他,說太上皇如今情緒很不穩定,怕他一不小心傷著我。」

「可你還是想去見他,對嗎?」

「……嗯。」傅炎點頭,情緒晦澀,「縱使從出生我就被拋棄,但他始終是我生父,都到這一步了,我怕自己再不去,將來會留下遺憾。」

懷王死了以後,他才後知後覺懷王來找他的時候是最後一面,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裡的疙瘩,他不希望同樣的遺憾再來一次。

杜曉瑜表示理解,但這麼大的事,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只能說:「你要不再等兩日吧,本宮回去同皇上商議一番,盡量為你爭取這個機會。」

傅炎雙眸一亮,「那微臣就先謝過皇後娘娘了。」

皇上最聽皇後娘娘的話,只要皇後娘娘出面,這事兒十有八九能成。

杜曉瑜沒再多留,帶著四小隻回了翊坤宮。

午膳的時候,傅涼梟從靈堂回來,杜曉瑜邊吃飯邊跟他提起這事。

杜曉瑜說:「懷王暴斃的時候,他就已經消沉過一次,可見在他心裡,是很在意骨血親情的,哪怕太上皇一開始就選擇棄了他,到如今也過去將近三十年了,他挂念著這層親情未必是壞事,就讓他去看看吧!到時候多派幾個人看著,太上皇想必也傷不了他。」

傅涼梟淡笑,「我就知道他會去找你。」

杜曉瑜挑眉,「那你這是同意了?」

傅涼梟道:「朕的皇后都開了尊口求情了,朕若是還不同意,晚上怕是連翊坤宮的大門都進不來。」

杜曉瑜失笑,「難為皇上還記得自己吃過閉門羹。」

傅涼梟輕嗤一句,「沒良心的小丫頭。」

剛從江南回來的時候,太皇太后還沒崩,那幾日天特別的熱,杜曉瑜不喜歡兩個人睡在一起,沾到皮膚就熱得慌,某天晚上傅涼梟處理完政務從御書房直接過來,她讓人給攔了,推說身子不適,死活不讓他進來。

傅涼梟說讓太醫來給她看,她不讓,傅涼梟只好回養心殿。

之後的幾天故意沒去翊坤宮。

某天晚上傅涼梟回寢殿的時候,掀開被子瞧見小妻子赤條條地躺在裡面,一雙水靈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帶著幽怨,「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不去翊坤宮了?」

傅涼梟說:「翊坤宮門檻高,進不去。」

那賭氣式的話,把杜曉瑜給逗樂了。

當下想起來,她還是覺得有些好笑。

傅涼梟看出她在想當初的事,給她夾菜,「還不吃,想什麼呢?」

杜曉瑜給他留個面子,沒提當初,只說:「我在想啊,太上皇沒去給太皇太后戴孝會不會不太好?」

——

太皇太后出殯之後,傅炎尋了個機會去建章宮。

在太上皇身邊伺候的仍舊是吳勝,只不過他已經不是太監總管了。

見到德親王,吳勝行了個禮。

傅炎問他,「太上皇可醒著?」

「醒倒是醒著。」吳勝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就是,不大清醒。」

傅炎瞭然,「本王進去看看他。」

吳勝出言阻攔道:「王爺,太上皇情緒不穩定,您還是別進去了。」

傅炎道:「本王來之前已經同皇上和皇後娘娘打過招呼,一會兒若是真發生什麼,後果本王自負。」

吳勝聽到他搬出皇上皇後來,突然之間沒了話。

傅炎不再逗留,大步走進建章宮。

太上皇拿著花灑,在給殿內的幾株盆栽澆水。

聽到腳步聲,轉頭一看,脫口而出,「老五?」

傅炎面色平靜,在他不遠處站定,拱手道:「微臣傅炎,給太上皇請安。」

太上皇瞬間反應過來,眼底的恐懼消散,放下花灑,接過吳勝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聲音略沉,「你來做什麼?」

這樣的疏離淡漠,就跟前頭三十年沒什麼兩樣。

哪怕傅炎早就習慣了,想到自己費盡心思來看他,換得這麼一句話,難免心涼。

「微臣路過,順道來看看太上皇。」他喉頭哽了一下,找借口解釋自己的突然出現。

「來看孤笑話?」太上皇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微臣不敢。」

「你要是不敢,今日便不會來。」太上皇的聲音加重幾分,「你出生的第二日便被送到了德親王府,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是皇室棄子,這麼多年,你恨透了孤這個生父吧?」

傅炎抿唇,不置可否,他的確是恨過。

可哪怕再恨,得知生父身體垮了的時候,他心裡湧現的惶恐還是蓋過了恨意。

那是對於骨血親情即將消失的害怕,害怕生父死,害怕自己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血脈親人會永遠的離開自己。

「微臣今日來,只想問太上皇一句話,當年為什麼要殺了懷王?」

傅炎站直身子。

如果說他在跨進建章宮大門之前還有期許的話,那麼這一刻,心裡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你是想問,孤為何棄了你在先,還要殺了他,對吧?」太上皇直接挑明。

傅炎寬袖中的手指蜷了蜷,「這麼說來,真是你殺了他?」

「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太上皇的語氣里有遺憾,「不過現在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了,他算是白死一回。」

瞥見傅炎面上的怒意,太上皇問他,「恨嗎?」

傅炎低下腦袋,眼圈有些濕潤。

恨又能怎麼樣,他總不能殺了生父為親哥哥報仇。

太上皇看到傅炎痛苦的樣子,忽然仰頭大笑,他這些日子被體內的東西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有看到別人比他痛苦才能體會到久違的快意。

傅炎還想再說什麼,一旁的吳勝沖他遞了個眼色。

傅炎到底是沒開口。

吳勝送他出來,站在門邊小聲說:「王爺,太上皇之前受刺激太過,腦子不怎麼清醒,他說過什麼,您就當沒聽到。」

傅炎沒吭聲,徑直出了建章宮,然後去御書房見傅涼梟。

傅涼梟知道他剛從太上皇那兒回來,問:「如何?」

傅炎沮喪地道:「或許是我一開始就把期望抬得太高。」

「所以看到他以後,覺得失望了?」

傅炎沒作聲。

「朕之前不讓你去看他,就是不想讓你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不見他,你還能抱有幻想,幻想其實你在他心裡還有那麼點分量,見了,你只會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太過荒唐。」

傅炎心如死灰,「微臣來見皇上,是希望皇上在懷笙的事上多多費些心力。」

傅涼梟問他,「你擔心懷笙以後知道自己的身世,會重走你的老路,一輩子活在仇恨中?」

「微臣只是希望他能有個完整的家。」

雖然他之前很不待見寧王,但稚子無辜,寧王死的時候,懷笙只是個還未滿周歲的小嬰兒,什麼都不懂,不該牽扯進父輩的恩怨里來。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傅涼梟說:「朕會讓他活在美麗的謊言里,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會配合著演完這一場戲。」

傅炎知道傅涼梟有這個能力說到做到,放了心。

——

太上皇搬到建章宮以後,霓裳就從來沒去看過他,只當他早死了。

中秋這一日,吳勝從建章宮過來永壽宮,傳話說太上皇要見皇太后。

霓裳坐著不動,整個人穩如泰山,「好端端的,他見哀家做什麼?」

吳勝一聽「哀家」這個自稱,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是赤裸裸地詛咒太上皇早死啊!

半晌問不出什麼來,霓裳站起身,「走吧!」

來到建章宮的時候,太上皇已經穿戴整齊,端坐在正殿主位上。

霓裳沒有要落座的意思,目光直直看向他,「太上皇找我有何事?」

太上皇遞了個眼色給吳勝。

吳勝馬上帶著所有人出去。

殿內只剩下兩人,太上皇面露笑意,「霓裳,坐,快坐。」

霓裳站在原地,沒有要聽他話的意思。

太上皇見狀,親自走過來將她摁坐在太師椅上,溫聲細語地說:「霓裳,以前是孤錯了,孤不該懷疑你,囚禁你,可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況且孤已經寫了罪己詔,你能不能給孤一次機會,讓孤好好彌補你?」

霓裳掙脫他的手,神情冷漠,「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霓裳。」太上皇不死心,「你能回來,說明上蒼願意給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你在我體內種了蠱,奪走了我的皇位,該報的仇已經報了,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

霓裳面無表情地望著他,「跟你有關係么?」

「當然有關!」他語氣加重,「我說過,我會補償你。」

「不需要,我沒有丈夫,他早死了。」

「霓裳……」太上皇眼角有顫意,「你當真要如此絕情?」

霓裳冷漠地勾了勾唇,「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當年那樣對你,只是因為太在乎你了。」太上皇靠近她,「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姑娘,我無法容忍別人對你的覬覦。」

「所以就把我幽禁在暗無天日的榮華園攬月樓里,用鐐銬枷鎖束縛住我,變態地索要,讓我懷孕,再讓我流產?我疼得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時候,你還記得自己在做什麼嗎?」

頓了頓,霓裳一把鉗住他的手腕,從他袖子里抖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來,冷笑,「這就是你補償我的方式?」

話完,也不等太上皇反應,她手腕上狠狠用力,只聽得「咔擦」一聲骨頭響,太上皇的手臂直接折了,他疼得大喊大叫。

霓裳眼睜睜看著他在地上打滾,眸含譏諷,「你瞧,我多在乎你,容忍不了別的女人擁有你,那就只能弄殘你,跟你幽禁我是一個道理。」

吳勝聞聲進來,見到太上皇疼得滿頭大汗,嚇壞了,當即要去叫太醫。

「站住!」霓裳不緊不慢的兩個字,讓吳勝後背生寒,慢慢回過身,「太後娘娘還有何吩咐?」

「宮中喧囂繁雜,不適合太上皇靜養,即日起,安排人將他送去榮華園,就住在攬月樓。」

吳勝面露為難,「這……」

攬月樓可是榮華園裡的禁地,聽說孝潔皇後生前在那地方住過,她離開以後就被太上皇下旨封了,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至今無人得知。

霓裳沒說話,只是轉眸看著吳勝。

那樣的眼神,哪怕平靜無波,也無端讓人生出懼意來。

吳勝急忙跪在地上,「奴才謹遵太後娘娘懿旨。」

「毒婦!」太上皇捂著胳臂,瞪著他,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來。

霓裳淡笑,「彼此彼此。」

——

傅涼梟知道霓裳要把太上皇送去榮華園,沒阻攔,只是讓底下人配合好皇太后的安排。

如果他不知道他娘懷過二胎又流了,那麼或許還能看在某些面子上留太上皇在宮裡安度晚年。

如今既然知道了,而且真相大大超出了他的底線,今後他娘要如何折騰太上皇,他都不會再阻攔。

太上皇被送到榮華園這天,霓裳親自去看了,攬月樓里因為常年沒人打掃,蜘蛛網結了一層又一層,倒是二十多年前的某些刑具還在,不過落了厚厚一層灰。

把太上皇送來的都是傅涼梟親自安排的人,無須擔心會把這裡的情況泄露出去。

有個小公公要去打掃,被霓裳攔住,說:「無需打掃,往後每頓讓人來給他送飯就成。」

說完,把上次的那副手銬拿出來,親自給太上皇銬上。

「這是二十多年前你送給我的,今日連同攬月樓,全部還給你。」

「霓裳!」見到她要走,他大喊一聲。

霓裳頓住腳步,用眼神示意幾個小公公先退出去。

太上皇雙眼猩紅,瞅著她,「這樣囚禁我,你開心嗎?」

「很痛快。」霓裳說。

「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實意想彌補你?」

霓裳笑了一下,反問,「你為什麼就是相信這個世上有以德報怨的人呢?我給你種蠱,殺了你的嫡子,撬開寶函盜玉璽偽造傳位昭書,將你幽禁在榮華園,你還願意跟我破鏡重圓?」

「我願意,你相信我。」

「我不願意。」霓裳眸光澄澈,「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心甘情願嫁入明王府的,如果不是你出現,我或許已經找到那個人跟他雙宿雙飛,是你毀了我的一生,憑什麼到頭來讓我原諒?」

「你說江其佑?」太上皇眯著眼,「那種廢物你也喜歡?」

霓裳沒說話,跟一個不在乎的人,沒什麼好解釋的。

「你大概不知道,我去雲州的時候,他找上門,像條狗似的跪在我面前求過我。」

霓裳面無情緒。

「一個能為了榮華富貴出賣女人的小人,你以為他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霓裳:「……」

懶得再聽,她轉過身要走。

「秋霓裳!」太上皇再一次叫住她,「我就問你最後一句話,你當年到底有沒有背叛過我?」

霓裳沒回頭,笑容有點冷,「你以為我為什麼肯為了梟兒豁出一切,因為他的生父是我心儀的男人啊。」

身後,傳來男人發狂咆哮的怒吼聲,伴隨著鐵鏈枷鎖的嘩啦啦聲響。

霓裳在出門前的一瞬,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淚。

她倒寧願,梟兒是她跟別人的孩子。

可惜二十年前,她太過恪守婦德。

「所以你離宮以後傳回來的那封信,是騙我的?」

霓裳笑了,「你不也騙我么?為了長生藥,你騙我說段濯會帶著我遠走高飛,從此再也沒有人會虐待我,卻在半路安排了殺手等著我。」

「胡說八道!」太上皇氣急,「我什麼時候安排人刺殺過你?」

「那就是你老娘了。」霓裳冷嘲,「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想斬草除根,可惜啊,你們母子倆都沒想到,我就算是死,也能借著別人的身體活過來。」

聽到這一句,太上皇雙手握成拳,太陽穴隱隱作痛。

「好好待在這兒吧!」霓裳始終沒回頭看他,最後撂下一句話,「我不會那麼快讓你死的,你囚禁了我多久,起碼我得十倍討還回來。」

太上皇終究是沒熬過霓裳給他初定的十年囚禁,第八年就死在了榮華園。

這一年,傅離憂十五歲,皇后杜曉瑜被查出有了身孕,太醫仔細看過脈相,是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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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田種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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