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 後事
隔天程風在夜裡來了一趟，依著趙初心的吩咐，帶來一個小巧的檀木盒子。
「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好。」
趙初心捂著胸口起身，她已經沒有能力去控制這顆外來的心臟，越來越頻繁的劇痛在帶走她最後的生命力。
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前幾日她把蛇妖的元丹吐了出來，當她再沒能力去提取其中的靈力時，留在體內反而是一種負擔。
程風目光複雜的望著她，其實他到現在還不能接受，再過不久趙初心就要死了。
這個壞得入骨的女人，她怎麼會死？
「沒什麼事，我走了。」話落，他正準備離去。
「等一下，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她叫住他，從抽屜里取出一隻類似於香水瓶的玻璃器皿。
「你的一魄。」
程風僵在原地。
當年趙初心見他頗有潛力，於是搶走他體內的一魄，以此逼迫他替她管理財物。
雖然趙初心一生斂財無數，但不得不提的是他主人十分懶惰，比起管理手裡的錢財，她更喜歡從他人身上掠奪的快感，於是被他掌管的本金越來越多，他在陰司街的開的古玩店生意也越來越火熱，他也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窮小子也搖身一變成為地府無人不曉的程掌柜……
「真的給我？」他望著她手中的瓶子，沒有接過。
「還能騙你不成？」趙初心笑起來。
程風愣住。
三魂七魄本是一體，有了這一魄他就能投胎，重新做人。
「已經不需要了。」程風搖頭，化作魂體離去。
他願做鬼，不願做人。
*
夜深人靜，阿金端回一碗陽春麵。
趙初心自從生病以後胃口一直不太好，一頓飯菜只吃兩口，不管他怎麼哄也不願意吃，說吃多了噁心，所以當她半夜把他推醒，說她餓了的時候，他二話不說立即往廚房跑。
正巧與程風擦肩而過，眉毛微微一皺，他輕輕把門打開。
銀輝淡淡灑落大地，他看到趙初心熟睡的身影。
「初心。」他不敢太過驚動她，小聲的說。
室內冷清而死寂，他的妻子沒有回應，緊閉著雙目，安詳的模樣彷彿沒了氣息。
金色的瞳驀地一緊。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徹房子，他快步上前，正好迎上她徐徐睜開的眼眸。
「初心……」
趙初心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看到灑落一地的麵湯，她拍拍他堅硬的肩膀：「你把面灑了我吃什麼？」
阿金抱著她的手在微微顫抖：「我再做。」
雖然他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算了，我突然不想吃了。」她笑著咳嗽兩聲，虛弱的身體每況愈下，「以為我死了？」
他又哆嗦了下，抱著她不說話。
趙初心瞥一眼他的臂膀，漫不經心的說：「放心吧，我還能再撐一些日子。」
只是撐而已，她遲早要走。
在走之前，她又拍了拍他的臂膀：「剛才程風來過。」
金：「我知道。」
趙初心打開檀木盒，取出一根紅繩：「手指伸過來。」
他聽話的把手遞給她，看著她在自己指尖一圈圈的纏繞，剩下的末端則繞在他的手上。
「這是月老的紅線，我不知道對你有沒有效果，不過既然程風弄來了，就先纏著吧。」她牽起嘴角笑道，「人類有輪迴，我大概也是有的，我死了以後如果你實在沒地方去，就回到石洞修鍊吧，不要難過，你我的姻緣線相連，總有一日會再見的。」
握著她的手鬆了又緊，趙初心微微抬頭，將他痛苦而寂寞的眼神盡收眼底。
他固執的說：「你不會死。」
千年的寂寞孤獨太可怕，好不容易把她等來，他怎麼捨得放手？
「讓我睡會兒。」她靠著他，其實想睡著真不容易，因為胸口實在疼，這疼痛止不住，她只能忍，而唯有努力睡著才能暫時擺脫這份折磨。
金靜靜的看著這樣的趙初心，不放手，不說話。
他知道她痛，也知道她忍得很辛苦，可她寧可筋疲力盡的熬著，也絕不會提前結束生命，因為她眷戀著這份幸福，不願輕易離去。
其實他何嘗不是？他也眷戀這份幸福，不願她離去。
「我求求你，別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怎麼辦？」
他低聲在她耳邊懇求，只要她能活下去，讓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傻。」她聽到了，語調低緩而無奈的道，「但是傻得可愛。」
其實連趙初心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只是日復一日的陪在他身邊，每當她想著這大概是最後一天的時候，第二日她又照常的睜開了雙眼。
日子一天天的過，家裡除了傻乎乎的趙小雲，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家的女主人活不了多久了。
趙小寶躲起來偷偷哭了幾回，哭完一抹眼淚，繼續跑趙初心床頭給她念書。
因為這時候的便宜媽已經看不清字了。
「你叫我媽也叫了十四年。」某日，趙初心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你留點什麼？」
趙小寶停下念書的動作。
趙初心往抽屜的方向一指：「裡邊有一個玻璃瓶，你拿去。」
趙小寶拉開抽屜，角落裡果然放著一個精緻的小瓶子。
「阿媽，這是什麼？」
「你程叔叔的一魄。」趙初心舒服的靠著她的大躺椅，「日後你就是程風的主人了。」
趙小寶先是一愣，聰明腦瓜子很快意會過來。
趙初心給他的不是程風，而是程風手裡的錢，這錢其實也不是給他的，是給趙小雲的。
不，應該說是讓他拿著這些錢照顧趙小雲和金眼爹一輩子。
趙小寶哽咽出聲，他知道便宜媽在交代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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