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口餘生記(10)

二、虎口餘生記(10)

15日晚上,天變陰了,天上漂著流動的雲層,未圓的月亮不時從雲縫中露出。紫金山北面一帶長滿山柴的丘陵時隱時顯,很有利我們去逃命。我們估計日本兵此時不可能出來,周圍三四十人分成好幾股,各自商議逃命的途徑。其中最擔心的是渡江地點和有無船隻的問題。

羅參謀和另外三個當官模樣的軍人都帶有短槍,他們記下了這筆仇恨,在天才黑的時候便下山去了。

我們這一夥有十二三人。李老頭和麻子對這一帶的道路一無所知,計劃跟隨他人從堯化門之東橫越鐵路,藉助南京城裡和下關方向的火光,往北偏東方向直達江邊。他們認為為了賺黑錢,總會有一些膽大者星夜架船到這一帶偷渡。

天黑后,我們抓緊時間悄悄地下得山來,誰也不敢到蔣王廟小街尋問情況,從其街外橫越公路,沿著小路向北走。我心裡很害怕,擔心天黑跟不上,哀求李老頭一定要帶我逃到江北去。李老頭也要我放心,要求我緊緊跟著他走。

誰知道在堯化門之東橫越鐵路時被日本兵發現,槍聲一響我看到麻子倒了下去,他還輕聲喊著「快跑,快跑!」驚慌中我沒有看清是不是李老頭,緊跟著幾個人狂跑,一口氣向西跑出一二里路。待停下來看看南京城裡和下關方向火光構成的輪廓,判定此時自己的位置,認為危險性更大,於是5個人一行又向北偏東方向趕路。

我失去了李老頭的依靠,心裡更加害怕。但又不敢哭。好在他們看我可憐,要我跟著他們趕路。這一夜到底走了多少路誰也不清楚,天快亮時來到烏龍山下游,距炮台約七、八里處。當即睡在深草叢中等待天黑,盼望夜間江北有船來偷渡。

到了下午,我們發現不遠處也有十多個人躲在草叢裡,估計也是在此等船的。派人去打聽,果然如此。並告訴我們:昨天夜間有三條帆船來到這裡。每人要兩塊錢的船錢,有一百多人渡到江北去了。有錢賺,估計今夜還會有船來到這一帶。

誰知這一夜,我們等到天亮卻未見一條船來。大夥覺得距烏龍山炮台不遠,恐有鬼子到此搜查,便三五成群地順著江邊往下遊走。也是走走躲躲。上午曾有一架日機到這裡低空盤旋。我們都趴在草里不敢動。這一帶仍是丘陵,很少見到村莊。到了下午我們這五個人才走出十多里路,卻遇到十多個帶槍的中國兵。吳炳生一拐一拐的也在其中。

接著又飛來兩架日機盤旋偵察。吳炳生等斷定日機已發現了他們,明天定會派兵到這一帶搜殺中國人,無論如何今天晚上要渡過江去。一個當官模樣的人問清我的情況后說:「小孩,來到這裡就不要怕。只要有船,我們就會帶你過江。」

就在士兵們和我談話的時候,與我同來的另三個人摸不清士兵們的用意,更擔心此處沒有船來便悄悄地離去。第四者是個老頭,看到當兵的對我很是和氣,也就沒有離開。他和我跟著吳炳生等向下游又走出二、三里,便來到一個小村莊,村頭和村裡都躺有農民的屍體;4戶人家的房子被燒3家,另一家的瓦房中了幾發炮彈,牆倒梁塌,好在沒有起火,碎瓦堆在樑柱之間。在不遠處的碾場上有2個被槍擊穿的牛頭,其頸和腿全被割去;2條牛身仍在,牛血已變黑,牛的腸肚也已露出體外。

吳炳生等人在山草里找到一口袋米,又在燒毀的房子灰里扒出一口鍋,煮了一鍋飯,吃后便著手拆下倒塌房屋的樑柱。本想及時搬到江邊的,因傍晚看到幾隻飄著太陽旗的汽艇從下游駛向南京方向,而且那些日本兵都是殺人狂,不時用機槍掃射兩岸被他們所發現的中國人。據到江邊觀察的士兵回來介紹:江面上不斷有屍體向下游漂去,遠處看到的一個個黑點估計也是漂浮的屍體。因此等到天黑,我們才把拆下的樑柱搬到江邊,放在水裡,作為向江北泅渡的工具。

那個老頭向士兵們介紹江中流水和江北岸的情況,還講了抱住樑柱泅渡的要領。他被那個當官模樣的人看中,作為領渡人先下了刺骨的江水,藉助或明或暗的月光,在江水裡作泅渡示範。士兵們在此情況下都知道槍彈的重要性,把子彈袋捆在樑柱上,套上槍帶皮帶,並用綁腿綁牢。

我和吳炳生共用一個「駝梁」作泅渡工具。他綁好步槍和子彈袋,我們協同把「駝梁」推下水,下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我們渾身打顫,上牙敲得下牙格格響。在他催促下他和我各騎在「駝子」的腳下,手抱「駝梁」,「駝頸」往上翹起,揮動兩腿,奮力向江北泅渡。江中心一浪緊跟一浪,一時被浪峰托起,隨之又跌下浪谷,那浪花像瓢潑的大雨一樣從頭頂上落下,打得臉皮麻酥酥的。有時又被迎面擊起的浪花鑽進鼻孔,嗆得連打噴嚏,引起咳嗽。過了江心,吳炳生又催我用勁。此時雙手和整個上身都已凍麻木了,唯有兩條腿不停頓地在水裡揮動,到底經過多長時間和遊了多遠,我倆都一概不知。好在江灘上有幾個打撈從上游漂流下來木器的人。我們距岸丈把遠時被一個壯年人一鉤子掛住,緩緩地拖到岸邊。吳炳生從「駝子」上取下槍彈,面向江中喊幾聲同夥的名字。見沒有迴音,便要一個農民領著他去找保長。

此處屬**縣最南端的玉帶洲。我上岸未走出幾步便昏倒在地,幸被一個姓劉的老農民救起,在他家吃住四天,又幫我烘乾棉襖和單衣、褲。臨別時我掏出身上僅有的2元錢相謝卻遭拒收。我跪在地上連連叩頭,感謝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待我回到家裡,我媽得知我逃命的險惡情況而為我高興;但得知我二姐不知去向,認定已被日本鬼子殺害,便傷心地大哭起來。我隨後大病一場,一個多月後,十個腳趾蓋全部脫落,兩個小腳趾蓋再也未長出來,留下終身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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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殺之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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