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三十六(3)
送走梁少華,姜和平拉開包一看,全是「老人頭」,大致一數是二十摞。說實在的,他從來都沒有經手過這麼多錢。當副秘書長那會兒,逢年過節時,下面的一些人藉機來看自己,也就是把錢夾在賀卡里,寫幾句祝福的話,一般也就是一千兩千的一個紅包。記得只有一次大錢,那是承包省委機關食堂翻修工程的包工頭送的。八月十五那天工頭拎著一個大月餅盒子和一袋水果,臨走時暗示說盒子里有點禮品,請他一定打開,當時他就想到了社會上傳說的香煙或者是禮品盒裡夾帶著人民幣,被消費不了的主人賣給商店的故事。包工頭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裡面整齊地碼放著一萬塊。像第一次做小偷那樣,這錢叫他膽戰心驚了好幾天。而如今,梁少華一出手就是20萬,相當於自己十年的工資啊!看著它,姜和平的心顫抖了,說不準這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他靜下心來后,仔細回想了剛才和梁少華見面的整個過程,的確,在兩人的對話里沒有提過一個錢字,這令他有點釋然。起碼說,那個暗中錄音的擔心,看來是多慮了。
當姜和平躺在床上,那捆票子在腦子裡縈繞著的時候,起先有幾分驚恐,隨後只是不安,再後來就變得坦然起來。改造路山老城,打通解放大道是作為專員的本職工作,這和梁少華的錢有什麼關係呢?!坦然中,他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現代人的角色置換太快了,川劇的絕活是變臉,領導的絕活是變心。在當代社會裡,好人和壞人的區別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一目了然、涇渭分明的,他們之間是相對的,而且隨時都可以轉換,當然一般情況下好人向壞人轉化的多,而壞人向好人方面轉化的少,這也正是好人沒有好報的原因。
次日一上班,姜和平告訴行署秘書長,今天上午十點,他要去視察城市改造工程進展情況。之所以要到十點才去,就是給辦公室留有準備的時間,因為按照慣例他要出外工作,和準備車輛一樣,文字、攝影、攝像的新聞記者是必不可少的。當行署辦公室慌忙通知到《路山日報》時,總編輯溫彩屏不由得再次佩服梁少華的功夫,事實上昨天晚上樑少華就告訴說姜和平今天早晨要到他的工地去。都這麼晚了,行署辦公室還沒有通知,梁少華怎能說得那樣肯定呢?一大早她在懷疑中,還是略施粉黛待命,這不,剛收拾好,真的接到了通知。當她帶了兩名記者坐著報社的「豪桑」(豪華桑塔納)轎車趕到行署大院時,就看到一溜車陸續到來,在那裡排隊等待貼號。
都說姜和平是個嚴謹的領導,這從他外出車隊的井然秩序里就可以看出。無論多大的事情,只要有行動,開道車、新聞採訪車必不可少,再加上他自己的座車和隨行人員的車輛,怎麼著也能組織起一個車隊。平時,他的車上隨時準備著多副現成的不幹膠號碼牌,在院子里排隊的時候,他的司機就把這些牌子一式兩副發給隨行的司機,前面貼在副駕駛位置前的擋風玻璃上,後面就貼在玻璃的正中,望過去,清一色紅底黃字的號碼齊刷刷地貼在車玻璃上,一看就屬於「正規部隊」,這些標誌也給隊伍平添了幾分威嚴。姜和平專車的牌號是0002號,所以他在以自己為中心的車隊里也是2號。
姜和平邁著沉穩的步伐來到車前,用很短促的時間環顧大家的時候,大家都慌忙進了車裡,見溫彩屏也來了,他有點意外,徑直走了過去和她握手,還打趣說我的這點小行動,怎麼把你這個大總編也勞駕了。溫彩屏笑吟吟地說,能及時、準確地把領導的指示傳遞給全區人民,這是我們最重要的工作職責。說笑中,秘書將他的包、茶杯等物品放好。等他一鑽進車裡,車隊就急駛出行署大院。從來到路山時起,姜和平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在沒有比自己官大的人在場時,他孤芳自賞地很喜歡找霸王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看來是十分美妙的,這是黨和國家給的,也是憑靠自己努力的結果,單靠金錢是買不來的。平時,他把自己的生活都交給了秘書,幾乎從吃到拉、從起床到睡覺都是秘書安排管理,就連手機一般也不親自接。當然,他告訴秘書說如果來電是郝書記或者是比郝智官更大的領導的那就另當別論了。一次,他在陪同幾名省里下來的記者朋友時,飯桌上一個縣長打來電話請示工作,秘書接聽後過來耳語,他表示同意接聽但手卻拿著「骰子」忙著行酒令,秘書把手機放到他的耳旁,他一邊玩著骰子喝酒,一邊頤指氣使地在電話里發布指示,神氣十足。
有一次閑暇時,郝智把聽到的關於他接手機的事情委婉地提起,他卻反問說你不知道嗎?手機接的第一聲,輻射最厲害,時間長了要得腦瘤的。再說了,現在社會高度發達,沒見連街頭修鞋的、賣菜的和蹬三輪車的都用上了手機?手機什麼的完全成為工具了,不拿手機甚至倒還成為有身份的象徵,有誰見過國家領導人拿手機在打?!郝智苦笑著說他的歪理真多,心裡卻想這大概是他當秘書長時間長、受的壓抑多了,現在找到了發泄的機會。
解放大道離行署不遠,甚至可以說剛拉起的警笛聲還沒有升到高音時就到了。由於眾多戴了鋼盔的警察的把守,行人紛紛避讓,平時狹窄的街道反倒寬敞了許多,工地上使用的大型機械虎視眈眈地擺放在那裡,一些地段還用隔離條拉開,再看圍觀的市民,瞪著的眼神里不時流露出幾分驚恐不安。現場氣氛還真有點劍拔弩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