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三(1)
三
一走出機艙,飛機上的詩情畫意蕩然無存,實實地叫人感到風沙的厲害。雖然大風也不過四五級,還沒有排山倒海的氣勢和淫威,但風裡裹著的沙子卻是生硬地、毫不留情地刮到人的臉上,像柳條的抽打,叫人生痛生痛的,以前沒挨過沙子掃射而不習慣的話隨時會被催淌下眼淚。郝智不由得將皮夾克的領子豎起,提了小皮箱逆風走在孤零零的機場。跑道挺寬敞的,因為能見度不夠,竟然望不到頭,看導航塔、雷達等附屬設施的規模應該算是二級機場。再向遠望去,鐵絲網外東、西、南三面被沙海包圍了,機場看來倒像沙海里的孤島,這樣地形的機場大概在全國、全世界也沒幾個。這裡如果要修建國際航空港,大概也不用為土地發愁。郝智盤算著,對什麼都有一種新鮮感。
走出不大的候機樓,是一個廣場,面積不大,卻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車。既有切諾基、豐田巡洋艦、三菱帕傑羅這樣的越野車,也有紅旗、桑塔納、藍鳥之類的轎車,還有排氣量達的皇冠高級轎車,這可是正省級幹部才有資格配坐的高級轎車。那還有更高級的呢!一輛凱迪拉克和一輛大奔,賓士還是600型的,再看那車號,本地的P字打頭,後面的有效數字是8888。郝智思忖,這肯定是一個大款的座車。粗粗數來,停車場上停放有30多輛轎車,一個航班也不過就40多個乘客,卻來了30多輛小車接客,隆重得真叫人有點不可思議。他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停車場沒有一輛計程車,更覺得奇怪。無奈中,他找到一個手持對講機的機場工作人員詢問到哪裡乘坐進城的民航班車。對方對他所說的「班車」不知所云,露出一副驚詫的神情解釋說:「機場剛啟運時倒是跑了幾次班車,但後來——你看,」他隨手一指一輛接一輛駛出大門的車輛,「乘飛機的路山人幾乎都有專車接送,機場的班車就沒幾個人可拉了,再說到市區也就3公里的路程,一起一落收的票錢還不夠大巴跑一趟的汽油錢。後來領導就決定取消班車,派專人收取停車費,這樣一年還能安排兩個家屬的工作,不過這樣一來,也就難為了那些沒有單位車接的普通外地人。怪了!看起來你怎麼也像個省里來的幹部,怎就沒個車來接你?」
郝智笑了笑,指了指那邊的幾個外國人,說:「那他們還是外國人呢,不是也沒車接嗎?」
「他們,大概是些摳門的旅遊者,再不就是考察長城、聽唱路山小曲或者是挖墓板石這些爛事的怪異者。你別看我們路山是貧困地區,但大小一個科長出來也比這些老外們耍得大!好了,那個是騎三輪車的人,你過去問問。哎,進城只要兩三塊錢,可別壞了行情啊。」
三輪車夫是個個頭低矮、身體瘦弱的中年人。郝智問到地委是多少錢?回答是3塊,可以給5塊的票。奇怪的是,這個皮膚黑黝黝的人竟然講一口綿軟的南方味道的普通話。
「3塊就3塊吧,我也不要你的票。三輪車在哪裡?」
已經提起行李的中年人側過身體告訴說,進機場大門要交5塊的停車費,所以把車停在了大門口。
上了帶敞篷的機動三輪車,車並不走。問及原因,司機是想拉後面那幾個老外。中年人說:「機場不讓我拉外國人,說嫌丟人現眼。我憑苦力掙錢,丟的是哪門子的人。你們北方人就這點不好,好面子。」
「你是南方人吧?」郝智覺得這個人還有點意思。
「溫州。」
「那你怎麼大老遠的從山清水秀的地方來到路山?」話一出口,郝智立馬感到這個問題問得多餘。現在社會人的流動是最快的,何況是全國有名的溫州。
「路山這個地方的確比不上我們老家富裕,可這裡的錢好掙。別看路上跑的高檔摩托車不少,但都是用來兜風的。不瞞你說,全路山城的機動摩托、三輪車,還就我這輛是跑在市場上掙錢的。」溫州人說著,臉上充滿了自豪。
「哈羅。」他撇下郝智,迎著老外跑了過去,連說帶比劃了一會兒,就提著幾個大旅行包過來。包把車兜塞得滿滿當當的,其他空間又被三個大胖子老外佔領,郝智想這簡直就是一隻裝了混合動物的集裝箱。
屁股冒著黑煙的三輪車在勁風中吃力地行駛了約十多分鐘就進入了市區。此時,應該是下午上班的高峰時候,但在路山狹窄的街道上車輛、行人不是很多。行人走得不緊不慢,自行車也騎得悠然自得,和青石鋪砌的街道,古香古色一溜樸實的平房鋪面十分協調,像是一幅潑墨畫,街頭的人們,特別是那些女人、孩子們,衣著色彩繽紛,像是從畫里跳出來的,別緻另類。
雖然車裡擠得動彈不得,郝智還是有禮貌地和老外打了招呼,通過簡單的英語交談,他得知老外是來自美國宇宙油輪公司的職員,到路山是度假旅遊的。在這裡度假?郝智馬上在腦子裡打了個大問號。雖說老外的生活習性有些古怪,但他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因為,他們畢竟不是比較貧窮的留學生,也不是文化或者民俗一類的考察者,而是來自大名鼎鼎的宇宙油輪公司。他記得這個公司有「船王」之稱,該公司的董事長路德維格先生不僅是世界上最富的人之一,而且也是一位出色的國際知名企業家,他是澳大利亞和美國最大煤礦的開發和經營者,是散裝運輸的先驅,前美國總統尼克松先生專門給鄧小平同志寫信推薦他參與中國大型煤田的開發。來自這樣公司的職員,恐怕到路山不光是出於旅遊這樣簡單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