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三十七(1)
三十七
梁懷念自從擔任了地區人大工作委員會的主任后,做派一下子變了許多。三年多來除了偶爾在一些必須出席的會議和場合上勉強露面外,一般情況下連機關都去得很少,對外稱有慢性病需要靜養,整天沉默寡言的,其實大量的時間裡不是到外地旅遊,就是泡到老家禾塔鎮的青年治山營頤養天年。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選擇這樣的生活。其實,這正是他的老謀深算之處。當肖琦坐上省委書記的寶座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日子再不會好過了,省里最後對自己的安排也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從那次在省城等待肖琦召見的幾天開始,他的心裡隱隱不安起來。人們都知道老右派的厲害,而肖琦則更屬那種頑固不化的分子,多年來,這個老傢伙從骨子裡瞧不起自己這些鄉土幹部,總是有事沒事地給自己找岔子使壞。先是礙於黃書記的威嚴,他還不敢怎樣對自己。後來倒好,當黃書記一病之後,他開始採取了卑鄙的手段,背後操作叫什麼鳥記者廖菁寫內參曝光,然後冠冕堂皇地拿著中央的批示進行調查,大有不把自己送進牢房不罷休的勢頭。好在路山是塊風水寶地,自己苦心經營沒有白費,那些花錢得到了個人目的的人自然不說,即使還沒有來得及得到提拔的人,也在調查組展開工作期間,基本上沒有出賣自己。當然,他知道這種買官的事情本來就是天知地知不光彩的事情,如果哪個買官的主動張揚出來,賣者和買者都會難堪的。儘管自己的事情沒有下文,但他知道肖琦是「憨狗咬住石獅子」,輕易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這傢伙把自己仍然放到路山,想把過去的事情都當作一顆顆炸彈,等待著哪天自己去慢慢引爆。自己乾的那些事情的確不少,嚴格按照黨紀國法的話足可以掉幾次腦袋,但再看報紙上披露出來的那些領導,哪個心不黑啊?如果路山不是貧困地區的話,自己搞的那點錢和人家比起來真只算九牛一毛。不過說實話,現在自己究竟有多少錢,真還不知道,有的錢甚至連外面的包也沒有打開過。最近弄出的某省某副省長帶團參加世博會期間一個人用假身份證跑到香港和情人幽會,人家那才叫瀟洒呀!有時候他對自己憤憤不平,堅信自己過的橋不少,吃的鹽比自己的身體都重,只要穩住陣腳,是輕易不會掉到別人挖好的陷阱里的。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處事,隱退到山裡做人,有事沒事地到禾塔修身養性。他自己這樣做了,還時不時地對風頭正盛的梁少華敲敲邊鼓,甚至勸他生意場上別太張揚,該好自為之的時候還是好自為之吧。看著侄子投來嗤之以鼻的目光,他在心裡說,小子,你懂得什麼?老子是「老虎在袖筒里藏著呢」!
看著梁懷念政治生命的消退或者說是結束,郝智感到十分欣慰。當初聽肖書記說可能要安排梁懷念繼續留在路山時,他的心頭感到巨大的壓力,也對肖書記產生了疑問。因為這樣的安排很不正常呀,一個沒查出問題的地頭蛇,繼續留在當地而將空出的位子給自己坐,他會怎想又該怎干呢?當時,郝智是做過充分心理準備的,相信即使梁懷念明著不跳出來,肯定在暗中也要和自己用勁,誰知都幾年過去了,他像一隻受驚的老虎,躲藏在深山中,簡直到了千呼萬喚不出來的地步。雖然梁懷念仍然坐著過去的那部一號專車,經常叫嚷著要到外面考察的經費,只要不給自己找事,他就安排辦公室、財政局等盡量滿足,畢竟是老領導、老同志嘛,應該多給他們的調查研究提供方便,梁懷念的心舒坦了,就給自己省心了。所以他經常對下面人說,梁懷念書記還有其他老領導的事情,盡量做到有求必應,在誰手上惹出麻煩,那誰就要完全負責。當然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下面肯定會議論紛紛,說自己是畏懼這些人。隨便怎麼去說吧!郝智顯得很不在乎。
過一年多就要開始換屆選舉了,不知道咋了,到了這個時候,本來心靜的梁懷念卻開始煩躁不安起來。起先他以為是由於自己閑得太久、快到被社會遺忘的地步而引起的,後來發現這是一種綜合症,因為換屆是人事大動的黃金時節,作為政治家也像運動員憧憬著四年一度的奧運會一樣,換屆的時候也是政治家們條件反射最興奮的時刻,雖說自己已算一個退役的政治家,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他想著已經萎縮了三年,馬上要徹底地退出歷史舞台,這怎麼能甘心?看來肖琦也不會一味固執地和自己糾纏下去,他應該不是那樣沒水平的人,如果還再和自己糾纏的話,他也將喪失其威信的。這樣一盤算,在懵懵懂懂里發現自己逝去的幾年光陰真是白白流逝了,或許當初肖琦安排自己繼續呆在路山只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崗位,而根本沒有引爆炸藥包的意思。這樣一想開,他就隨時準備釋放自己了,感覺自己是一隻困在籠子里的老虎,咆哮著再也不安穩了,甚至連一刻也不想再這樣呆下去了。
梁懷念打電話把溫彩屏叫到巨天大酒店,說要告訴她重要的事情。兩人見了面卻什麼也不說,自然地溫存起來。因為吃了葯的緣故,他老半天從溫彩屏身上下不來,惹得她不停地埋怨,但他心裡越急越是完不了事,到後來自己也憋不住了,因為重出江湖的興奮遠比身體的快感更強烈,他索性就一提褲子放棄了戰鬥,說出自己準備出山的決定。出乎預料的是,溫彩屏聽到這個決定表態說這才是男人的做法,對你這個年齡的人而言,時間意味著什麼?要我說的話,前面那三年多也不應該窩著,早該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