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四十四(3)
過了兩個月,姜和平說的《路山日報》準備辦「內參」的事情,溫彩屏好像忘到了九霄雲外。張漢銘拿著幾篇新寫的批評稿子,卻不知如何是好,本報顯然還沒有這類稿子的市場,給姜專員寄去后又如同石沉大海。有時候想不如再發給《華夏報》,可想起哥們兒說的流星之類的話,也只得作罷。到了年底的時候,地委決定配備報社的班子,地委組織部來人裝模作樣地考察,儘管張漢銘的民主測評得票很高,但任命文件發出來,任命的卻是經常和姜專員跑的那位要聞部主任。
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片,他感到自己真是被愚弄了。一時心血來潮又跑到禾塔繼續進行調查,這次他不光繼續披露礦難真相,還想對那個討厭的青年營下手,看這麼多年裡,他們究竟幹了些什麼勾當。一天暗訪下來,已知道礦難死亡的是12人,同時還得到了名單。再繼續調查,又意外得知那個「指揮爆炸」的礦長,在事發後幾個小時里被梁軍他們扣押,之後再也沒有音信。調查到第三天又發現青年營里好像還有地牢時,他的行蹤被人發現,馬上像驚弓之鳥般逃離了禾塔。
回到路山後,他心驚膽戰,不知道如何是好。緊張和恐懼中,他給單位請假告病在家休息。一天晚上,妻子帶兒子到少年宮學習書法,突然家裡的門鈴久違地響起,進來兩個西裝革履、頗有些氣質、留著寸頭的陌生人。見他疑惑地望著,陌生人用普通話說:「聽說你病了,我們受人之託前來探望。」他聽著,莫名其妙,問他們是受誰之託?究竟想幹什麼?他倆嘿嘿乾笑著說,這世界上有些事還是別知道太多為好,因為舌頭是塊多餘的肉。說著兩人拿出一個大信封說,古人說的真好啊,識時務者為俊傑,得饒人處且饒人,希望你張大記者也以古人為榜樣,好自為之吧!這些錢先拿去看病,要是想到省城裡享受現代生活,老闆自然會給你買套房子的。張漢銘摸了摸信封,自言自語地說:「錢可真是個好東西,但君子愛財那是應該取之有道的啊,來路不明的錢怎麼敢花?」
「道,什麼是道?你現在拿了這錢就是取之有道!不拿的話那你就沒有道!」
張漢銘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後生,聽他們這樣一說馬上回敬了一句豪言壯語:「請轉告你們老闆,他賺他的錢,我做我的事,繼續搞輿論監督,大家各走各的道。」
來人收起信封:「喲嗬,你還真行啊,繼續走你的道?我看你這是在煙囪上招手,準備一條道黑到底走了!嘿嘿。」他倆奸笑著悻悻離去。
過了幾天,他接到一個本地口音的電話說:「真佩服你,看來還算條漢子。好吧,我們不找你的麻煩了,倒是想領教你兒子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是漢子。」
他頓時緊張起來,問:「你們準備怎麼樣?」「不怎麼樣,你兒子不是每周末在少年宮學習書法嗎?我們幫你培養他。」電話掛斷後,他通過電信局的朋友馬上按照顯示的號碼,查到這是街頭的IC卡電話。思前想後,他的確心裡有點后怕,悄悄地聘請了一位文化館教書法的老師。到了周末晚飯後,妻子按照慣例要帶兒子上課,他說,從今天起不用再到外面上課了,我請了家教。就在妻子的驚詫中,文化館的老師準時按響了門鈴。老師走後,妻子直埋怨請家教費用太高,他則以老師和自己是熟人而搪塞。又沒過兩天,他再次接到幾個恐嚇電話,內容一次次升級,簡直變本加厲。張漢銘知道這夥人不會善罷甘休,經過深思熟慮后,他認為即使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也應該徹底揭露他們。他寫好了舉報信,認真篩選人選,覺得在路山的領導中郝智和魏有亮屬於最正派的,就用匿名信的辦法發給郝智。但在考慮給哪個新聞單位寄材料時,他好費思量,撇開自己和《華夏報》的關係,現在掌握的情況即使是他們調查採訪了,如此重大的事件恐怕也報道不出來。想到當年報道梁懷念突擊提拔400多名幹部的那位赫赫有名的新華社記者廖菁,估計新華社記者對匿名反映的情況可能不感興趣,用實名的話他們也一定會保密的,他大膽寄出一封實名信,果然很快得到廖大記者的迴音,廖菁表示等手頭的工作處理完,儘快到路山來調查。
廖菁說話算話,不久後果然悄悄來到路山,住進賓館后給張漢銘打電話時,他還簡直有點不相信呢!
在張漢銘這條內線的幫助下,廖菁的調查開展得十分順利,一周多的時間裡不僅核實了張漢銘反映的情況完全屬實,而且還調查到青年營多年來套取國家的專項涉農資金很大,比如以營造高標準示範林的名義,套取百萬資金進行榆樹灘的開發,拿造林款支付毀林的工資。青年營還有更令人髮指的許多惡行。在她按捺不住的興奮中,情不自禁地給郝智打電話彙報了情況。她認為這個青年營,簡直是個無法無天的獨立王國,而他們的幕後指使人比「南霸天」和「劉文彩」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接到電話,郝智才知道廖菁早到了路山,而且調查已接近了尾聲。在埋怨她的同時,更為她的安全問題擔心,他說馬上想見到她。廖菁滿不在乎地開著玩笑,說這樣的話你不怕暴露我們的關係呀?郝智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什麼都不怕了。他真誠的話語令廖菁十分感動,她說我們的暗訪行動目前還沒有引起對手的太大注意,況且再過一兩天調查就可以順利結束,咱們很快就能見面。「『我們』,難道還另外有人?」郝智發問。廖菁說暫時保密,只是告訴你,自己很安全,詳情等見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