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五十二?(1)
姜和平、吳帆、魏有亮他們知道郝智獨自去了榆樹峁,馬上感到氣氛空前緊張。他們幾個緊急碰頭,姜和平說:「現在雖然不說無產階級專政了,但對待這些刁民還是採取強硬措施的好。目前他們的行動我看和農民暴動沒什麼兩樣。應該馬上採取行動,給他們點顏色看。」吳帆看著魏有亮,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自己也忍住了。最後他們同意了姜和平的意見,決定調集路山地區和附近縣的公安武警部隊,迅速趕到榆樹峁村,造成大兵壓境的形勢,實在不行,到最後請示上級再動用武力解決問題。
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榆樹灘事件,竟然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程度,姜和平在慶幸這個項目屬郝智分管的同時,又感到自己有機可乘。在榆樹灘土地的問題上,起先他也贊成把土地全部收回,作為地區新上的開發區,高標準大規模地進行建設。他知道如果這個開發區真正建成后,那可是路山改革開放的一面旗幟。有了這面旗幟,神秘的不知道後面有什麼背景的郝智說不定馬上就能得到升遷,自然空缺出來的路山書記的位子肯定非自己莫屬了。他積極協助郝智跑電廠項目,因為只有把這個項目跑成,開發區才能真正成為經濟開發區。但郝智不顯山不露水的,在自己這個多年的朋友面前也故作城府很深,顯得很崇高的樣子,有些事情總和自己格格不入,甚至看不起自己,姜和平感到委屈。所以當潘東方提出分成經營土地的方案后,特別是暗示也將分給自己一片地的時候,他想這樣的方式也可以使郝智儘快離開,所以堅定地站在了潘東方的一邊。然而,郝智固執己見,惹起了更大的矛盾,在省委肖書記面前出了丑。他暗自高興,特別是肖書記和自己不無暗示的談話后,就更希望榆樹灘的事情鬧得越大越好,事情越大,郝智在路山的時間就越少。而現在這個平時看起來文弱的郝智,竟敢親自到村裡去處理事端,如果叫他處理成功了,那自己的一切努力就會前功盡棄。所以現在以解救他的名義,必須動用武力,這也是把事情搞大的最佳時機。
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警察部隊,到中午時分就全部在路山南郊的一個野戰部隊軍營集結完畢待命,姜和平一聲令下,大家分乘幾十輛警車迅速地趕往榆樹峁。
村口仍然是百十來個老頭老太太們,見了如此陣勢,老人們紛紛躲避,沒費什麼功夫,他們就順利通過。這樣簡單的場面,叫姜和平心裡感到很是失落。誰知道,失落的感覺還在心裡遊盪時,前面出現了驚心動魄的場面,大約有好幾百名老頭和婆姨們,手持一些鐵鏟、擀麵杖等家庭工具,里三層外三層緊緊圍坐在村部外面。看得見坐在門口的是幾個納鞋底的婆姨,如此多的人手執棍棒,使警察的行動受阻。指揮行動的公安處長請示怎麼辦,姜和平說那衝進去吧!此時魏有亮說了話,他認為現在大家的情緒都在激動中,強行進去,說不定有流血的悲劇發生,我們還是等待時機,從長計議吧。吳帆也說魏專員的話有一定道理,畢竟是個別人從中在搗亂,不應該叫無辜的受蒙蔽的群眾遭殃。見他們都反對,姜和平只得說,那先及時和裡面取得聯繫,看事態的發展再說。
姜和平調動警察準備到村裡來救出郝智的事情,還在警察沒有集結起來時,陳有謀就接到了電話。神秘人還說,趕快把村裡的老人都集中到村部外面圍起來,再準備些鐵杴棍棒之類的自衛工具,那他們一點辦法都沒了,對峙的時間越長,省里或者中央就會知道,肯定會有人來管。如果他們強行衝進來的話,那事情更能鬧亂鬧大。
接過電話,陳有謀沉著臉對郝智說,本來我們已經談得很投機了,你說這個開發區和你個人沒有絲毫關係,我差不多都快相信了。但你卻在背後調集公安,來個兵臨城下。既然事情準備這樣做了,那我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郝智一進榆樹峁村先把手機關了,而且叫大家也關機,可以想象到他離開地區後會成什麼樣子,再打不通電話的話還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知咋的他好像感覺自己似乎在等待著發生什麼。但陳有謀這樣一說,他生氣了,從包里拿出手機,說:「陳有謀,你看清楚了,一進村的時候,我就要求大家全部把手機關了,不受任何干擾。你以為所有的幹部都像你想象的那樣嗎?那你大錯特錯了,我郝智是心胸坦蕩、光明磊落的人。」他一席義正詞嚴的話語,把陳有謀弄得倒沒了話說,蹲在地下,嘴裡也不知在嘀咕著什麼。
一個工作組成員拿著碗筷進來,老林連忙說:「大家都洗手,手拔羊肉要開鍋了。」一陣忙亂后,大家都圍坐在用兩張學生課桌拼起來的飯桌前,一會兒,兩個大臉盆盛著熱氣騰騰的羊肉端了上來。陳有謀紅著臉端起一大盅子燒酒,對郝智說:「不瞞你說,今天你來我們村,父老鄉親們都很敬佩你,知道嗎?雖然我們離縣裡、地區不遠,但多年了村裡沒來過一個縣以上的幹部,更甭說是地委書記了。我們農民是粗人,但粗人也是人,你敬我們一寸,我們敬你一尺。這杯酒算是替我們全村的父老鄉親敬你的了。」
劉勇說郝書記不喝酒,剛要接過來自己代喝,郝智卻一揚脖子飲了進去。郝智也端起杯子,挨個兒給村幹部們和上訪團的領導回敬了,你來我往的,一時間大家吃喝得其樂融融。一個乾瘦的老頭顫巍巍地端起一杯酒敬給郝智,說:「郝書記,我們見過面。那年你來的那天在地委大院里,村民和工人打架后,是你叫把人送進醫院的,還叫警察放了人,還給我們安排了吃住的地方。那時候我們就看你是個好人,所以他們說你倒賣土地,起碼我就不信。」郝智記起了他,也端起一杯酒和他碰了杯。老頭喝盡後繼續說,「不是我們農民胡攪蠻纏,而是現在的幹部把農民的心傷透了。幹部是嫌貧愛富,經濟力量好的村,各種幹部住了一大幫,有吃有喝還能拿。這些村的項目也好跑,有經濟力量好給上面送禮,項目下來了跑項目的人能分成。而像我們這些沒油水的窮村子,幾年都不見他們的影啊。不瞞你說,連皇糧國稅都是我們主動交的,不交心裡不踏實啊!真是『肥的還增膘,瘦的卻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