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悲歌――許繼慎(7)
蘇區瀰漫著「立三路線的殘餘」和「調和主義」傾向,整個工作自上而下陷於無秩序狀態;
蘇區黨組織指導機關形同虛設,集體領導完全不能存在;
蘇區政權內鑽入了大批富農、地主和豪紳殘餘分子,執行的是富農路線;
紅軍行動方針不是由政治任務決定,而是被籌糧左右;
…………
他的結論是:皖西根據地目前的發展狀態,純粹是群眾自發鬥爭的結果,蘇區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和紅軍組織」,現有的組織要麼充斥著大量的「階級異己分子」,要麼是些沒有覺悟的農民,因此,需要推倒重來。
這個結論點燃了皖西特委的怒火。他們拒絕與沈澤民討論問題,也不邀請他參加特委會議。
許繼慎從沒遇到過像這樣下車伊始、非批即訓的「中央領導」。他幾次找沈澤民交換意見,指出由於處於反「圍剿」的作戰時期,根據地有經驗的幹部基本上都集中到了紅軍中,地方幹部有許多是新近提拔起來的年輕人,對他們要耐心地幫助。他還好心地建議沈澤民多同駐軍商量,因為根據地主要是紅軍開創的,這裡的地方幹部對紅軍十分信賴。他的這些建議根本不為沈澤民採納。
1931年4月中旬,張國燾由鄂豫邊專程趕到皖西與許繼慎見面。他到根據地十幾天,發現許繼慎具有巨大的影響力: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許繼慎是紅四軍中最能幹的師長;曾中生指揮軍事工作,非常重視聽取許繼慎和徐向前的意見,其信任程度可以用「言聽計從」四個字形容;在皖西根據地,許繼慎的威望高於黨和蘇維埃之上。為了取得許繼慎的支持,張國燾伸出橄欖枝。
許繼慎與張國燾相識已久,最早見面是在1926年「中山艦事件」后。當時,張國燾作為中央代表來到廣州,執行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政策,強迫在粵中央委員接受蔣介石所有條件,強制周恩來、許繼慎等幾百名**員從第一軍退出。許繼慎對張國燾的印象很壞,經常私下揭他的老底,說他是「老機」(機會主義)。
接風的宴席上,張國燾有意提起兩人的交往:「繼慎同志,你還記得南昌暴動嗎?你有傷在身,是我作出的決定,在暴動前夕將所有受傷人員全部轉移到外地。起義軍南下后遭受大失敗,兩萬人的隊伍打得只剩下千把人,十死九傷。能夠保住性命的寥寥無幾。」他的意思是說,許繼慎能夠活到今天,應該感謝他的照顧。
「不能參加南昌暴動,是我終身的遺憾!」許繼慎坦率地說:「軍人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為榮,何況是這樣一件震驚世界的偉大事件。你當時如果不把我送走該多好!」
張國燾換過話題,繼續給許繼慎戴高帽子:「我一路從鄂東北過來,邊走邊看,發現皖西比鄂豫邊繁榮,沿途農舍和茶園沒有遭受嚴重的毀壞,各個集鎮生意興隆,糧食也很豐裕,特別是還能保持與外面的貿易往來,真是開了眼界。這裡的情況,就像民諺里唱的:『金麻埠,銀獨山,蘇家埠就是金鑾殿』。你是這裡的主要領導人,功勞不小,我聽說你在軍事上能力很強,曾中生指揮打仗主要靠你們許(徐),我希望你像支持曾中生一樣支持我。」
兩人就全局性的問題交換意見。隨著交談的深入,兩人的神情都起了變化。
許繼慎認為邊區執行的路線是正確的,蘇區根本不存在所謂「立三主義殘餘」或「調和主義」的問題;根據地黨政軍和群團組織都是土地革命過程中誕生和壯大起來的,是純潔和可以信賴的,不存在「從頭做起」或進行「徹底改造」的問題;中央代表應該尊重和團結根據地的領導人,不能盛氣凌人,動輒「扣帽子」、「打棍子」;紅軍部隊要波浪式地向外發展,在發展中解決根據地面臨的問題,不能固守不出;土地政策要切合當地情況,要對地主、富農採取給出路的政策……
張國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許繼慎雖然批評的是沈澤民,但鋒芒卻深深地刺痛了張國燾,因為張國燾與沈澤民所持的都是相同的觀點,他們的使命就是貫徹執行許繼慎所反對的政策。
令張國燾反感的還有一點,就是許繼慎愛談政治問題。不僅愛談,還十分在行。張國燾最欣賞的將領是埋頭打仗、不插手政治的軍官。
失望的張國燾意識到許繼慎不僅不是可以倚重的同路人,而且還是堅定的反對派。他對沈澤民等人說:「許繼慎是個才華畢露的人,愛談政治,他的觀點要不得。」
張國燾、沈澤民雖然都把許繼慎視為推行「左」傾政策的主要障礙,都想削弱其權威,但是,兩人的策略完全不一樣。
沈澤民雖然「左」得出奇,但為人正派,希望通過正常的黨內思想鬥爭,採取辯論、說服甚至是交鋒的方式,公開地糾正他認為不正確的行為或傾向。他的問題主要出自教條主義上。
張國燾壞在人品上,他在黨內的資歷老,他「不老實」名聲和擅耍權術的特點也是人所共知。他早就盤算過了,自己和沈澤民一樣,在軍事上一竅不通,如果在軍事方針、行軍作戰、部隊訓練上攻擊許繼慎,那是自取其辱。在政治上尋找突破口同樣行不通,許繼慎是老黨員,經歷過歷次黨內鬥爭,具有豐富的政治經驗,而且他所堅持的一些觀點代表了蘇區大部分幹部的意見。張國燾出人意料地把攻擊方向定在了許繼慎的所謂「個人生活作風」上,因為這是最容易敗壞一個人形象和最說不清的事情。他有意將一些子虛烏有的所謂「事例」通報給沈澤民,要求沈澤民在黨的代表大會上帶頭「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