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勝利者的婚禮(1)
朱漢雄(右)、孟敏(左)新婚紀念照。1950年1月攝於長沙。姨父給戰友帶回兩個媳婦的時候,才忽然感到,自己也應該有個媳婦了。當他又作為中原軍區警衛團團長兼政委,隨中原局和中原軍區進駐古城開封時,已經過了二十八歲生日,有了十年軍齡,是團級幹部,超過了結婚所必須具備的「二五、八、團」——二十五歲、八年軍齡、團級幹部的三項指標,結婚指標卻被他無所事事地浪費著。那時候,六姨作為開封女中高三班的學生,在二野創辦的中原大學修業期滿,恰恰分到警衛團實習。於是,姨父在一天早上看到,一個端莊、靚麗的女兵——據可靠情報,她剛剛過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十八歲生日,只見她穿著過於肥大的軍裝,跟在男兵隊列的尾巴尖尖上氣喘吁吁地跑步,姨父就怦然心動,感到已經到了必須動用「指標」的時候。緊接著,警衛團團長兼政委朱漢雄同志就在戰友郭占元的家裡,跟女兵孟敏同志「不期而遇」。這次見面被安排成事出偶然的樣子,好像完全是月下老人的意思。郭占元夫婦不時提出一個個令人感到親切、溫馨、並能激起談話興緻的話題。正當大家由談得自然發展到談得和諧、繼而迅猛發展到談得熱烈的節骨眼兒上,郭占元夫婦都忽然產生了必須離去的理由而相繼離去。姨父說,他們一個個地溜了,只剩下我和你六姨兩個人,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們圍著一個炭火盆,一邊把手放在炭火盆上摸來摸去地取暖,一邊磕磕巴巴地說戰爭怎麼樣啊,解放全中國的大好形勢怎麼樣啊,開封的胡辣湯和五香花生仁怎麼樣啊,沒話找話,只差沒有問她,孟敏同志,你見過老虎嗎?就這樣烤了半天火,才忽然發現炭火盆里早就沒有火了,冰涼冰涼的,這就失去了繼續坐在炭火盆旁邊烤手的理由。你六姨要走了,我就不老實了,痛下決心了,摟著她就要接吻,給她她不要,我就抱著不放,最後她就要了,投降了,知道我這一條胳膊的厲害了,也把她的給了我了。「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姨父言簡意賅,表現了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無所畏懼的樣子。我不敢抬頭看六姨。六姨冷冷地打破了寂靜,「你說的這些事,我怎麼不知道?」姨父說:「你怎麼會不知道?」六姨臉色微紅,穩坐不動,「總之,我毫無記憶。」姨父說:「哎呀,那怪你記性不好。」六姨綳著臉說,根本沒有單獨談話這件事,在開封,使我有感覺的就是郭占元的愛人張克,她一天到晚說朱漢雄這好那好,簡直是天花亂墜。我畢竟年齡太小,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後來我就南下了。六姨又百倍警惕地叫著我的小名,張斑,你姨父胡說了什麼,我可不知道!我說,六姨和姨父對你們第一次見面各執一說,是兩個版本。我看,這作為一個懸而未決的歷史問題,留給後人考證好了。姨父快意地笑著,又說,我們在開封談上朋友以後,又分別從開封南下,你六姨南下武漢,到四野直屬政治部當了幹事;我南下長沙,又成了湖南省委警衛團的政委,一度搞不清你六姨的下落,好心焦呀!多虧我路過武漢時找到了黃興正,通過他,才在四野找到了你六姨。這次見面是在一個空空蕩蕩的大屋裡,沒有板凳坐,只有一個沒有網子的乒乓球台,屋子外面不時有人探頭探腦,我是不可以有任何小動作的,就和你六姨分別站在乒乓球台的兩邊,像打一場乒乓球友誼賽那樣,你把話撂給我、我把話撂給你,往返數十回合,沒有比賽結束的意思,可把那些追求你六姨的光棍嫉妒死了!六姨說,我在宣教科管理圖書。一些單身軍官又都成了圖書愛好者,一個剛走,另一個又來了。我正在讀《魯迅全集》,可他們並不閱讀圖書,要跟我聊天,打斷我的閱讀,我心裡實在煩透了。有一天,有人又來聊天,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有了。又問,誰呀?我就說,是警衛團的朱漢雄。這樣,他們就不來找我了,我才讀完了《魯迅全集》。我替姨父感到委屈。按照六姨的表述,她之所以選擇了姨父,好像只是為了讀完《魯迅全集》。我質疑說,我記得,我在開封打開姥爺的抽屜,偷看過六姨新婚時寫給姥爺的家書,在提到新女婿朱漢雄同志的時候,在平實的敘述中也不時跳出滾熱發燙、使我這個當外甥的也要怦然心跳的詞句,好像跟《魯迅全集》是沒有關係的。六姨的臉微微發紅了。她說,我那時確實看過一本蘇聯小說,書名叫《我愛上了他的傷疤》,一個女護士愛上了衛國戰爭中的一個傷兵。這本書對我影響很大。七十歲的六姨十分年輕地笑了一下,又說,所以,就這樣了。姨父笑嘻嘻地說,所以,我又去武漢開會時,就跟黃興正密謀,會還沒開完,就給你六姨辦理了調動手續。開會一結束,我就把你六姨帶到長沙了。儘管六姨分辯說她跟姨父走,只是為了培養感情,但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1950年1月3日,姨父和六姨在長沙結婚了。姨父說,我是在1949年12月27日寫的《結婚申請報告》,一送上報告,我就掰著指頭過日子,哎?報告送上了好多天,就是批不下來,新媳婦都來到屋裡了,結婚的事情拖不得呀!直拖到1950年1月2日,才批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