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季 那個秋天》第六章(5)
系主任關好門、插上、拿起了電話。系主任摁下七個阿拉伯數字,耐著性子站在那裡等候。電話後來通了,系主任寒暄了幾句說:「那頭還順利吧?」系主任拿耳機仔細聽了一會兒,說:「你運氣好,名額我是給你定下來了,能否辦成,老兄你八仙過海吧。」
耿東亮的退學辦理得極為順利,稱得上快刀斬亂麻。星期五的上午他就從學生處的辦公室里取回了一大堆的證明了,所有的證明上都蓋了公章,鮮紅鮮紅的,彷彿被狗咬了一口,圓圓的,留著的牙印,流著血。耿東亮拿著退學證明、戶口關係證明、組織關係證明,一切都如此容易,如此平靜,都有點不像生活了。耿東亮一時便不知道怎麼才好了。事情辦成了,落實了,一股無限茫然的心情反而籠罩住了耿東亮。出於本能,耿東亮走到學校的大門口,站在學校的大門口他的心中便不再是茫然了,而是反悔與后怕,眼淚說上來就上來了,一點準備都沒有,一點預示都沒有。他抬起頭,看學院的大門門樓,辛苦了十幾年才跨進來,跨出去居然是這樣的容易,像羽毛在風中,無聲無息地就飄出來了。耿東亮不敢久留,他走進了一條小巷口,用力整理自己的心情。他忍住了淚水,但傷心卻忍不住。後悔這種東西居然是如此厲害,它長滿了牙,咬住你就不再放鬆了。
難怪古人說,世上沒有賣後悔葯的。發明這句話的人一定被後悔的尖牙咬了一輩子。
耿東亮走到公用電話亭,撥通了李建國的電話。那頭「喂」了一聲,耿東亮聽得出,是李建國的聲音。耿東亮喘著氣,慌忙說:「是李總嗎?」耿東亮自己都聽出來了,自己口氣怎麼這麼低三下四的,一副巴結的腔調,就好像反過來要求他了。耿東亮就是記不清哪一個關節弄錯了,明明是別人求自己的事怎麼反過來要求別人了?耿東亮穩住氣息說:「李總,我辦好了。」李總那邊很平靜,說:「什麼辦好了?」耿東亮說:「學校這邊,退學的事。」李總說:「好。」李總說:「很好。」李總說:「我代表公司歡迎你過來。」耿東亮放下電話,再一次從口袋裡掏出退學證明,而這一次他沒有能擋得住自己的眼淚。
再見了,我的大學。再見了,我的男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