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跡殘心

「虹翼，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店長奇怪地問道。

「沒事，有點熱而已……天氣有點悶。」虹翼拿起床上的扇子扇了扇，舒翰才走了過來，「窗這不是開著嗎？悶的話就開大點呀。」他上前推開了窗，然後低頭一瞥，正好看見了虹翼手機上播放的動漫：「我勒個去，虹翼你居然看少女動漫？居然還是這麼老的片子！」

「沒有啦……」虹翼紅著臉辯解，突然靈光一閃：「是席英睿！你知道的，英睿他一直喜歡看這種稀奇古怪的片子……對，就是英睿。我也是好奇嘛，想看看英睿到底在看些什麼……於是就看見了這個。」舒店長狐疑地看著他，看起來並沒有相信，不過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虹翼立刻條件反射般地沖了過去，拿起了手機，果然是寧早倩發來的。他當即忽略了店長的存在，給寧早倩發去了回復。

「那個是誰啊？」他聽見店長好奇地問，但是虹翼沒有回答，他在考慮該怎麼回復寧早倩。這時舒翰才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一邊發微信一邊傻笑，不會是你女朋友吧？」他笑嘻嘻地問，虹翼趕緊丟開手機，推著自己的養父出門：「沒有啦，那是個男的！」

「男的會用這麼少女風格的圖片當頭像嗎？」

「哎呀你不懂現在變態很多的，英睿還用美少女戰士當頭像呢！」虹翼使勁地推著店長，「好啦你快點去做飯吧，我肚子餓了！」好說歹說他才終於把舒翰才趕走，然後坐到床上，重新打開微信，給早倩發了回復。和她聊天時這種甜蜜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關了手機屏幕，用漆黑的屏幕當鏡子，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像養父說的那樣在傻笑！他居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不會吧……

這時舒翰才突然又推門進來，他正好在對著手機傻笑。他嚇了一跳，店長愣愣地看著他，說道：「呃……我只是想問一下，家裡還有塊炸豬排，你是想今天吃掉還是放到雙休日？不過今天再炸的話可能要更長的時間——」他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虹翼推到了門外：「炸豬排去吧！趕快趕快！我要餓死了！」不行，這個地方太危險了，只要舒翰才還在我就沒辦法和寧早倩說話。他對著自己的養父大喊：「對了，我也出去一趟。」

「去哪裡啊？」舒店長問道，虹翼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我……我要去醫院。」

「你去醫院幹什麼？」店長奇怪地問，虹翼解釋道：「上次我們學校不是被亞魔襲擊了嘛，我們有個後勤組的老師住院了，我去醫院看望一下他。」這下他終於讓舒翰才相信了，對方點點頭，「那你快去快回啊，要把蛋糕帶上嗎？」

「不用了，我很快的！」虹翼說罷立刻帶著書包衝出書店門，來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再次激動地拿出手機，但是寧早倩並沒有給自己發來新消息。這時他看見店長正從閣樓看著自己，他認命地翻翻白眼，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躲不過去啊……看來這下他除了真的去醫院之外別無他法了。他認栽地搖搖頭，然後背上書包前往醫院。

在公交車上前往醫院的途中，他等了好久，可是寧早倩再也沒有回復自己。跟我聊天，她已經膩了嗎？他產生了這樣慌亂的想法，突然害怕起來。他開始瘋狂地翻起寧早倩的朋友圈記錄，甚至翻到了她兩年前的朋友圈——然而他知道這終究是徒勞無功，因為寧早倩依然沒有給自己發消息。

到站后他走下公共汽車，此時夜色已經完全吞沒天空，黑夜中顯出了幾顆忽明忽暗稀稀散散的星星。他趁著夜色進入醫院，來到了住院部，找到了後勤組孫巍老師的病房。他開始有點後悔沒有把養父的蛋糕帶過來了，畢竟這樣空手來看望老師也不是特別禮貌——不過他覺得，自己去探望孫老師就已經很好了，因為班級里更多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這所學校里有孫老師這個人。

獨立病房的門關著，他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房間純白整潔，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四周非常安靜，只能聽見中央空調運行時的轟隆聲。孫老師睡著了，胸脯有規律的起伏著，虹翼靠近了才聽見他厚重的呼吸聲。既然來都來了，虹翼覺得應該做點什麼——而且這好像是現在唯一能夠讓他暫時忘記寧早倩的途徑。他環顧四周，能為他做點什麼呢？這時他突然發現病床前面的電視機櫃旁被人放了一籃水果，估計是他的親人放的吧。虹翼猜測到，看見上面系著一張賀卡，而落款卻是……「銀夏」。銀老師嗎？

他原本還想看看銀老師在賀卡上寫了什麼，這時傳來了開門聲，他猛地轉過身，發現來人正是銀老師。對方推門進來，看見他后顯然也很吃驚。「虹翼？我不知道你也來了……」他撩起一縷垂下來的劉海，然後輕聲走到了孫老師的床旁，發現他已經睡著了。他看向放在櫃檯上的果籃，露出苦笑：「還沒吃完啊……虧我又帶來了一籃新的。」他將果籃放下，然後望向虹翼：「孫老師告訴你他在這裡的嗎？」

「不，我在前台查到的。」虹翼搖搖頭，總不能跟銀老師說自己是要躲開養父所以才來這裡的吧？「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想來看看孫老師……雖然平時見面的次數不多，不過聽陳老師說，他是個很好的老師呢。」

「這倒是的。」銀夏認可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又看向了熟睡中的孫老師。「不過按他的性格，也不會笑納這些水果的吧……更多的可能是在一番推脫后，把水果帶回去給自己的家人——我記得他有個孫女呢，在外地做陶藝老師，倒是每個月都給她爺爺寄禮物。」虹翼看見銀老師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是在感慨什麼嗎？「我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孫老師可照顧我了呢。」他看向窗外燈火通明的醫院夜景，「我和學生鬧了點小矛盾，還是他從中化解的呢。」

「還有這種事嗎？」虹翼突然來了興趣，銀老師很少和他們提到他這段任教的經歷，更多的是像李老師那樣以自己的一個個學生為例子，告訴他們一個個道理。「你和學生，發生了什麼樣的矛盾啊？」雖說是「小」矛盾，不過虹翼覺得銀老師肯定是把事情往小了說。

「那個時候我還在實習期，公開課上很多老師都來聽，連校長都來了，可是那批學生啊，他們故意不配合我，害我出了很大的洋相。」銀夏說著說著就笑了出來，虹翼不明白這種事情想起來有什麼好笑的，如果是他的話，絕對會把這種事情在記憶里封印起來，因為一旦提起就是一種恥辱。「結果就因為那樣，害得我實習期差點沒有通過。」銀夏繼續說道，「那時候是孫老師幫了我呢。」

「他替你向領導求情的嗎？」虹翼問，但銀夏對此卻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據說他後來把那幫搗亂的學生給狠狠地罵了一通。不過後來他也教了我許多，比如說在課上遇見故意搗亂的學生該怎麼辦。」他用漠然的口氣說道，虹翼聽了不禁抿嘴笑了：「銀老師，你不會用孫老師教的辦法來對付我們吧？」

「不會啊，」銀老師想當然地搖搖頭，「你們是很皮沒錯，不過我還帶過更亂的班呢。」

「銀老師，其實，我跟你說個秘密——我們班是整個年級最亂的班，這一點所有教過我們的老師都達成了共識。」虹翼說道，銀夏大笑：「開玩笑，隔壁一班才是，李升跟我說在花園對面都能聽到他們的叫聲，他們才是最亂的班。」師生倆對視著，然後同時笑了起來。這就是銀老師吧，虹翼想，有別的老師都沒有的特點，不知為什麼，他只有在銀夏的面前才會如此自然，不會像在其他老師面前那樣拘束。

在笑完之後，病房又安靜了下來。虹翼靜靜地看著銀夏，對方正低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孫老師。這是個一邊面對殘酷的戰鬥，一邊用自己的笑臉面對學生的好老師。「那個……銀老師，你當初是為什麼會想要去當行星守護者的呢？」

銀夏抬起頭，虹翼發覺自己的這個問題，好像觸動了他心裡的某樣東西。「問這個幹什麼？」他裝出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難不成你現在還賊心不死，想要跟我一起當守護者吧？」

「沒有那回事啦，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也挺好。」虹翼又想起了那天英睿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他走到銀老師的身邊，跟他一同靜靜地看著沉睡的孫老師。「只是比較好奇而已，銀老師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在這樣的生活中度過的？雙重身份，一定很累吧。」

「我最初成為行星守護者的時候，可沒想這麼多啊。」銀夏笑了，「況且那時候我還根本不是個老師呢，所以雙重身份什麼的，當時根本不存在的啊！那時候真的是純粹地以戰鬥度日……雖然很殘酷，不過也很單純。」他苦笑道，「虹翼，你知道嗎，其實啊，那會兒我啊……我……我當初和你很像呢。」

「嗯？」銀老師口中會說出這番話倒是虹翼未曾料到的，「和我很像？」

「是啊，都是一樣的想要成為英雄，想要懲奸除惡，當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銀夏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虹翼從未見到過的表情，他突然為自己的老師感到一陣心酸。然後，銀老師低下頭苦澀地笑著說道：「現在想想，我就是被焚曉忽悠了呢……」

「焚曉？」虹翼重複了一遍這個自己不知道的名字。

「一個朋友。」銀夏簡單地解釋道。「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值得尊敬的人。」他又這麼補充道，看來這個朋友在銀老師心中的分量真的很重呢，虹翼想。「相比我們這群人，他才是真正的英雄……虹翼，你知道嗎？那會兒啊，他剛剛做完一場大手術，醫生已經明令他不許劇烈運動了，可是那時候正值魔神侵略，他硬是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來到了戰場，救下了我們。然後……然後焚曉他……」銀老師的聲音低了下去，當他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虹翼發現老師的眼中帶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