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啟明星
在她的夢境中,狂風呼嘯,刺骨的寒冷。但是光芒,仍然在那裡釋放著溫暖。「堅勝……?怎麼可能?」不,可能的。海瀾在心底告訴自己。聯想到這些日子來堅勝的表現,海瀾知道她的確可疑。但是她想不通為什麼堅勝會變成業因獸。她無法接受,那個曾經和她並肩戰鬥了十多年之久的行星守護者,現在會變成業因獸。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會是堅勝……不是其他人?」
「因為無法逆轉的悲傷,心中的執念。」秀然說道。然後,金光緩慢地退去,海瀾從夢中醒來,渾身冰冷僵硬而顫抖著。她猛地從方才平躺著的地面上站起來,「堅勝!」她大聲呼喊著堅勝的名字。儘管她還是不知道剛才秀然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夢境中,她也知道夢境並非什麼可以信任的東西。而海瀾也一直認為秀然早倩多年前與撒旦的那場戰鬥中死了,但假設他還沒死的話,那麼他說的話十有八九是正確的……海瀾相信他。堅勝確實有問題。而現在,只要堅勝能夠給予她簡單的一句回應,都能讓她心安……
可是,堅勝沒有回答。「堅勝……堅勝?」在寂靜的黑夜中,她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存在。海瀾的心中立刻充滿恐懼,她猛地跑向先前堅勝入睡的那個角落,但那裡卻空無一人。「堅勝!」她大吼道,與之相應的狂風嘶吼,也愈加猛烈。
黑暗……她感到背後猛地一陣涼意,立刻轉過身,看見一個身周散發著更為濃重的黑色陰影的身影正緩緩向自己畢竟。對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但那張臉,海瀾明顯認得出來。堅勝……聯想到先前秀然在自己夢境中說的那番話,海瀾頓覺不妙,在堅勝挪動腳步朝自己走來的同時,拿出能量碎片,穿上了鎧甲。
她開啟夜視模式,終於看清了此刻堅勝的面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臉上的陰鬱比先前更為沉重……她的身體四周,時時刻刻有看得見的黑霧環繞,她經過的地方,氣溫驟降,寒冷刺骨。她在黑夜中行走著,凄涼如鬼魅。在她的身上,此時開始浮現一層暗紫色的荊棘狀物質,就和當年她穿上鎧甲時的情形一樣,但卻比遠比那時陰森可怖,也遠比那時詭異扭曲……至此,海瀾才終於發現,當時她和伊唯·斯格沃克在航天局的廢墟中鎧甲的那個鎧甲人的身影,並非穿上鎧甲后的堅勝,而是她化為業因獸后的狀態……
倏地,堅勝朝她衝來。海瀾愣了一下,立刻抬手格擋,蒸騰的黑霧立刻就同時環繞在她們兩人的身邊。海瀾召出海音爪,眼見堅勝的下一輪攻擊就要攻來,她卻始終無法向她下手,只能不停地格擋她的攻擊。隨著堅勝的攻勢越來越猛烈,海瀾覺得自己的真元力場很快也要撐不住了。最終隨著一聲輕響,堅勝破開了她的防禦。海瀾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身影,胸口隱隱作痛。下一秒,她跌倒在地上。
「堅勝……為什麼……」
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業因化的堅勝沒有回答她。她臉上的那些疤痕,刻滿了她所肩負的悲傷與絕望……還有仇恨。海瀾咬著牙試圖從地面上站起來,但她知道,即便她們兩個人再繼續交戰下去,她也無法對堅勝下手。
堅勝沒有再攻擊她。時間已經是凌晨,夜空的黑暗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但依舊陰沉得令人心痛。面前,那個曾經被他們叫做「堅勝」的業因獸,向後退了幾步,周遭的黑霧消失了,變回人形,這會兒才彷彿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滿臉驚恐地看著海瀾,然後飛速向遠處跑去。
「堅勝……」海瀾嘶啞著喉嚨叫喊著,但她的聲音不可能再傳遞到那人那邊。她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知道大難臨頭。
凌晨的夜空中,啟明星出來了。海瀾這才發現,自己胸口先前被堅勝擊傷的地方,此刻正在流血。先前她也曾經從銀夏口中聽到過關於另一例業因獸事件,但她從沒想到業因獸會具有這麼強大的攻擊性……因為那個被叫做「虹翼」的業因化的男孩,自始至終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最後是他自己選擇了滅亡的道路。
可是堅勝不一樣。她給自己留下的那個傷口,現在仍在刺痛著……而她所爆發出來的殺意、仇恨,遠遠超過那個男孩。而且現在,連我她都可以殺害……如果跑到銀夏他們那邊去了呢?海瀾在簡單地處理了自己身上的傷口后,便踏上了回程的道路。要找到伊唯·斯格沃克,也得把堅勝從毀滅的邊緣拉回來。
現在,可能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吧……獨立的恐懼,縈繞在海瀾心頭,她從未如此慌張。
***
彌霖逐漸發現這個世界,比他所知的更為黑暗。他不知道該如何在這世界中生存——哪怕跟著銀夏。他們在街上四處游竄,躲避夜晚街道上那些危險的士兵。甚至有時候,他們還會正面與那些造烏組織的士兵產生衝突,而這時銀夏就會把他護在自己的身後,自己穿上那副銀色鎧甲人,與那些士兵展開搏鬥。每一次,彌霖都能在銀老師的保護下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而每次戰鬥結束,他們逃跑之後,銀夏都是遍體鱗傷。被他這樣保護著而活下來,讓彌霖愧疚。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彌霖就已經學會了不去依靠別人。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父母就已經過世,他一直都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的,但最後他還是離開了那家孤兒院——因為他不喜歡那種被人同情、被人幫助的感覺。他不想要依賴別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完成所有的事情,一個人默默地承受所有的酸甜苦辣。
他腦海中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父母的事。或許還有兩個模糊的剪影,但那只是從書上看到的名為「父母」的一種身份……他並沒有自己曾擁有父母的實感,那也只是一種絲毫不清楚的映像而已……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學會了各種生存技能,以致於他比身旁的同齡人都要早熟,也造就了他現在這樣的性格。
然而,即便他在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中學會了各種生活的技能,這些技能現在卻沒辦法幫助他分毫。在他現在所身處的這個黑暗的社會中,所有的法律甚至倫理道德都行不通,他過去所擁有的那些技能,現在也全都派不上用場。他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跟在銀老師的身後東躲西藏——他不僅厭惡這樣成天躲藏的日子,更厭惡這樣被人保護在身後,似乎是只有依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感覺。
今夜凌晨,夜空中出現了啟明星,彌霖知道夜晚快要過去了。然而曾經那樣討厭黑夜的他,此刻卻更加害怕白天的到來。天亮之後,街上的行人會多起來,而士兵們也更加警戒,這對他們兩人十分不利。但是夜晚總要過去,太陽總會升起,世間萬物,他們都只能選擇接受。
「彌霖,」走在他身旁給他帶路的銀老師這麼說道,「最多只需要兩天的路程,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座城市,到郊區那邊了……那裡的組織士兵會少一些,所以到了那邊我們就安全了。」
「嗯。」彌霖簡單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只是銀老師想出來的用來安慰自己的話語而已——自從跟他開始逃亡以後,他一直都這麼安慰自己。而彌霖也知道,只要他們還逃亡在外,被造烏組織的人追殺,他們就永遠也不可能安全。
即便心中有這樣的想法,彌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銀老師說出口。他一直都不擅長與別人交談……彌霖自己也知道這點,但他卻有一副好嗓子——雖然他自己並沒有這麼覺得,但他身邊聽過他唱歌的人都這麼評價他。因此,漸漸的,他開始嘗試在唱歌的時候,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融入進歌聲中,以歌聲來宣洩自己的情緒,過往的悲傷……小學暑假的某一天,他聽到了一首歌,歌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直接唱出了他的心聲。用這首歌來表達孤獨,倒是很合適呢……他想。
跟在銀夏的身邊,他也依舊是孤獨的,倒不如他自己一個人行動。他跟著銀夏,天天躲在漆黑的陰影中,白天東躲西藏,到了夜晚才趕出來趕路,還得躲過街上因為宵禁而對他們進行追捕的造烏組織的士兵。彌霖不知道在出了城市,來到外面的世界后,他們還要到哪裡去。或許,銀老師自己心裡也沒想好……他討厭這樣走一步看一步的感覺。
凌晨的街道上,依舊空蕩蕩的。也不知道是要換班了的緣故,在街上甚至連一名士兵都看不見——這樣的情況對他們來說,是最幸運的,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的行蹤。然而,彌霖不知為何卻覺得有些煩躁,看著銀夏的側臉,心中突然湧現了一種莫名的壓力,就好像腸胃都扭曲抽搐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