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孤闖

「誒？誰啊？」彌霖這下子倒是真的挺好奇。顯然，銀老師談起這件事的時候也並非懷抱著歡快的情緒，即便是過去這樣的感情，現在他再重新談起，話音中還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悲傷。彌霖不知道既然這樣，銀老師為何還要自己主動提起這件事，回憶起那時的悲傷。之後，彌霖又突然認為，可能銀老師確實是想要找一個人來傾訴一下過去的那些事吧。

「……名字，是海瀾。」銀老師輕聲地道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彌霖認識他，在剛才銀夏的故事中他也曾經提到過這個名字，而海瀾本身也是經常出現在新聞上的公眾人物，畢竟她是地球與魔星的建交使館的領事。彷彿輕而易舉又天經地義，彌霖料到銀夏的回答會是這個人。

「那之後呢？」彌霖問道，「現在，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問銀老師這種問題。當他問出來之後就立刻後悔了，銀老師也是一愣，隨後便笑著揉著他的腦袋，將他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你滿腦袋裡塞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小小年紀的……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你是在這種年紀嘛。」

「這種年紀？」彌霖對此有些不屑，雖然他自己也並非願意這麼想，但現實確實是他比與他處在同樣年齡的人都要成熟許多，所以他並不怎麼想聽到銀老師將自己和這個年齡段的其他人混為一談。「是說我正是青春期這種朦朧曖昧的年紀嗎？」

「倒不是這個，」銀老師淡淡地笑笑，「是處在看到落葉都會悲傷的年紀啊！」

彌霖愣了片刻，他沒想到銀老師會以這樣的答案回答他。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看到落葉都會悲傷……嗎？而銀老師似乎本來也就沒打算讓他能有所回應，在說出這番讓彌霖深思的話后，他徑自說道：「我確實喜歡過海瀾啊……但是後來，我們並沒有走到一起。她和我以前的一個大學同學結婚了。他們還有一個孩子，也在南宮附中。你應該認識吧？就是韻美。」

「韻美……？」這個名字稍稍令彌霖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聽到過的了，恐怕這也屬於他們被刪除的記憶。「啊，我想起來了。」儘管他並沒有完全想起來，但為了不讓扯開銀老師的話題，他還是這麼回答了他。銀老師點了點頭，隨後繼續說道：「在她結婚之後，我們之間的聯繫就淡了……畢竟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想再去打擾她。這些年，我們也一直在為我們各自的理想而奮鬥著。我覺得這樣的狀態是最好的。」

「那個大學同學現在怎麼樣了？」彌霖不知怎麼想的，突然問到了這個人身上。

「死了啊……他死了。」銀夏簡單地答道。彌霖立刻道歉，抱歉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勾起了銀老師悲痛的懷疑。「不，其實這也是最近的事情……」銀老師一邊這麼說著，一邊細細地打量著彌霖，突然對他說道：「話說回來，你和虹翼還真像啊……你知道虹翼吧？你們兩個都是這種性格。難怪組織的人會找你當虹翼的替代品了。」

可能銀夏並不理解彌霖內心的想法，也可能是因為彌霖從來沒有將自己真實的心境向其他人提起過。所以彌霖也不打算怪任何人——但是，在銀夏說出剛才的那番話后，也仍然讓彌霖的心情立刻變壞。我是彌霖，不是虹翼。自從得知組織修改了人們的記憶之後，他就一直會被別人同虹翼聯繫起來比較，彷彿他們兩個真的很像一樣。彌霖自己是不知道那個叫虹翼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他一直以來都是彌霖，他不想成為替代品。

然而，銀夏依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沒有注意到此刻彌霖臉上微妙的感情變化。他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海瀾可能跟我也差不多吧……她的哥哥姐姐，她的親朋好友，都死在了當年的那場戰爭中……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就好像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一樣……彌霖，你也是，虹翼也是。」彌霖咬著嘴唇，依舊沒有應答。但是就在這時，他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不過還好，好歹還有三個人活了下來……」銀夏還在那邊侃侃而談，「八個人裡面，最終活下來一半，這樣的結局，可能已經是最好的了吧……」眼見漫漫長夜即將過去，清冷曉色浮現天邊，彌霖知道組織的那些士兵很快就會再追上來，他的那個想法，若是現在再不實施就來不及了。反正之前銀老師也說過，不用再走多久就能離開這個地方……那就試試吧。他這麼想著，然後打斷了銀老師的話：「我想上廁所。」這是最常見的借口，卻也是最有效的理由。

「上廁所？現在嗎？」從銀老師的臉上，彌霖明顯看見了懷疑。不過銀夏也沒有阻止他，還是將他送到了一個空曠沒什麼人的公園中，讓他在那裡解決。城中的公廁在宵禁實施后，夜裡就不會再對外開放了，這會兒進去甚至就是自投羅網，所以銀老師也只能讓他以這樣不怎麼文明的方式解決——不過這樣一來，反倒是給彌霖創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因為彌霖要上廁所的緣故，所以他們在逃離這座城市的途中繞了點路。在前往那座公園的路上，彌霖望著夜空中的那顆啟明星，這麼向身旁的老師問道：「都很孤獨呢……都是孤軍作戰。銀老師，如果哪天我也不在你身邊繼續幫著你了，你會怎麼辦？」這是他想要從銀老師那裡問到的最後一個答案。只有這麼做了，無論答案是什麼，都才能讓他安心。

「怎麼這麼問？」銀老師臉上的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但他沒有起疑。彌霖的這個問題，著實讓他考慮了很久。最後，伴隨著他的回答，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應該會很失落的吧……畢竟你是現在唯一一個能在我身邊直接幫到我的人了。不過，彌霖，你是想要回去了嗎？畢竟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危險……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也能夠理解。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再幫我了的話，我也不方便再挽留……今後，恐怕也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繼續與敵人戰鬥著了吧……就和之前與造烏組織戰鬥的那些日子一樣。」他這麼說著，竟然讓彌霖有些同情他。但彌霖確實是不願意再待在銀夏的身邊了，尤其不願意接二連三地聽見他對自己和虹翼有關的評論。雖然他也考慮過直接將自己心中的這份想法告訴銀老師，但到最後他還是沒辦法說出口，因此只能選擇用這樣含蓄的方式。

「銀老師，你自己一個人，也絕對能夠繼續戰鬥的吧？」他這麼問道。銀老師盯著他看了好長一段時間，彷彿是要從他臉上的表情下窺見他的內心。最後，老師答道：「嗯……我能夠忍受孤獨。但是彌霖，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幫我，畢竟你是我現在身邊唯一一個能夠聯繫起學校和組織的人——因為虹翼的緣故，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彌霖無所謂地點點頭。他的心一下子突然舒坦了許多，他覺得這下自己真的是可以毫無顧慮了。不多時，他便已經跟隨銀老師來到了那家公園中。「那我先去上個廁所，等我回來了我們加快速度，趁天亮之前離開這座城市。」他對銀老師這麼說道，隨後便離開了他的身邊。

「嗯，快去快回。」他聽見銀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他找了一個角落，其實他並不想上廁所，只是為了能夠方便離開銀老師的身邊。這是一個荒涼偏僻又十分隱蔽的角落，當他停止腳下的步伐，站在這片草叢中的時候，心中果然還是浮現了未知的不安。還是不能就這樣離開吧……不僅是因為他擔心這樣會辜負了銀老師，更因為他害怕自己接下來會面對的事物。

迄今為止，他都是依靠銀老師活了下來，而現在他選擇離開老師的身邊，並不想要就這樣回到學校，他選擇的是自己今後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里闖蕩。他依靠銀夏的力量，也活得如此艱難，如果只靠他自己一個人，那又會怎麼樣呢？雖然其他的城市，組織的管理並不像這座城市一樣那麼嚴格，但如果他想要隻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中生存，恐怕需要更大的本事。而他並不覺得自己在做好了那樣的覺悟之後，也同時擁有了這樣的本事。

以後該怎麼辦呢？他閉上眼睛，靜靜地冥想著。他一直都知道他捫心自問的那個答案。他只是害怕自己一個人行動，會更加艱難。說到底，他還是害怕會死。「你什麼都不要擔心，我們在一起歌唱，你所有悲傷的記憶，都藏在內心深處……」他輕聲哼唱了起來，彷彿有了答案。

夜晚的林間窸窸窣窣，彷彿隨時都有詭秘的危險潛藏在黑暗中等待著他。他到現在都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或許跟在銀老師的身邊對他而言是最安全的，但他卻並不想要那麼做。他想試試看，以自己的實力，能夠撐到什麼時候。或許這聽起來是瘋狂的，十分瘋狂，但確實是他現在內心的真實想法。而且，他也確實不想再被人視為虹翼的替代品了。

我是彌霖。他這麼告訴自己。隨後，銀老師催促他的聲音在他身後重新響起。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做出抉擇，是留下還是離開。現在不做出決定的話，那麼一切就都無法改變。彌霖深吸一口氣，決定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命運，之後再由他來決定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