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章 下毒,造反逼宮
薛御史府
大圓桌上擺著一籠熱氣騰騰的蟹黃湯包,一籠清香四溢的羊肉芹菜餡兒餃子。
薛御史坐在桌邊看書,薛夫人棠氏面露焦急:「阿岩啊,你說平常這時候棠棠都回來吃夜宵了,這會兒怎麼還不回來啊。包子餃子都熱了兩回,再熱可就難吃了啊。」
「你放心好了。」薛御史翻了一頁書,笑對妻子道:「你啊,就是瞎操心。平大人上回還在我跟前誇咱們棠棠。只說順天府裡頭,再沒哪個男子的功夫比棠棠還高的。
棠棠的身手,別說在順天府的捕快裡頭數一數二,就是拿到錦衣衛的女暗衛裡頭,那也是差不到哪裡去的。你要著急,先綉會兒花,一會子棠棠就回來了。」
說著,嘩啦一聲,薛御史又翻了一頁書。
棠氏聞言,心中稍稍安慰,可不知怎的,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心裡毛躁躁的。
「不行。」棠氏皺眉道:「我去大門口等棠棠去。你要在這兒看書,就自個兒看。」
薛御史一見妻子站起身來朝門口走,立馬把手上的書放下,帶了兩件兒披風跟了上去。
「天這麼涼,你先披上披風……」
「棠棠的呢?」
「在我手裡頭,丟不了。」
夫妻二人正要出門兒,「呼」的一聲,一捲紙破風而來,彷彿利劍。
棠氏抓著薛御史的手,一個後空翻,身上的披風往前一蓋,「嘩啦」,披風裹著那捲紙掉在了地上。
「什麼人?!」棠氏拔出身上的佩劍,將薛御史護在身後,屏息凝神,警惕的看著周圍。
薛府里的僕人都早已沉沉睡去,棠氏的聲音落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格外響亮清晰。
然而,無風無雨,院子里悄然寂靜,唯有臘梅枝輕輕晃動的,稍作回應。
薛御史瞧了眼漫漫無邊的夜色,星月黯然,空闊寂寥,他眉頭倏然一緊。
棠氏沒有收佩劍,只拉著薛御史的手感覺到了那隻手的冰涼,心中陡然一沉。
「阿岩……棠棠……出事了。」
薛御史沒有答話,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朝那落在地上的披風走去。
棠氏拉住他,「我來。」
棠氏從前是女捕快,身上功夫並不弱,起掌一推,披風便被掌風刮開,留下個紙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棠氏走進了些,蹲下身子聞了聞氣味,確定無毒后,這才將紙卷拿起來。
薛御史瞧見那雙顫抖的手,便將紙卷接過來。
展開一看,夫妻二人臉色齊齊一變。
「棠棠在四殿下秦溪手裡。」薛御史將那捲紙揉在手心兒里,皺巴巴的裹了層冷汗。
棠氏閉了閉眼,哪怕頭一次辦案,頭一次出嫁的時候,都從未這樣慌過,「棠棠……該怎麼辦?」
抓薛慕棠的人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說是前四皇子秦溪。
抓人的目的也很簡單,只要薛御史明日在同蕭元帝喝茶的時候,下毒即可。
而放人的條件,便是蕭元帝退位,秦溪登基之後。
薛御史和棠氏夫妻恩愛,薛御史更是京中有名寵妻如命,愛女如命的人。
若是薛慕棠這個寶貝女兒死了,薛御史和棠氏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如果時間充裕,薛御史此刻定會立刻從密道進宮,稟告一番。
但那送信的人沒有走,一直在外頭守著,留給薛御史和棠氏的時間只有半盞茶。
半盞茶的時間裡,但凡薛御史離開這個院子,薛慕棠的人頭便會被送上來。
可若薛御史接下了毒藥,辦成了事,薛慕棠便可毫髮無損的被送回來。
棠氏此刻只覺得一股冷意從心頭蔓延開來,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薛御史鐵青著臉,將手中的紙緊緊攥著。
一方是為國為民的蕭元帝,一方是如珠如寶的乖女兒……
風漸起,吹得門窗來來回回「吱呀」作響,刺耳得讓人心慌。
「好。」薛御史知道那人就在外頭等著,閉眼沉聲道:「答應你們的條件便是。可棠棠若受一點兒傷……我薛岩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們。」
棠氏沒有說話,只別過頭咬牙流淚。
她不願他的丈夫當奸臣,可也不願女兒……死在賊人之手。
門外的人聞言,沒有進來,只用一道輕柔的掌風將一瓷罐送了進來。
「咯噔」,瓷罐平平整整的擺在了地上。
棠氏搶在了薛御史前頭,將瓷瓶打開,清香撲鼻,滿滿一瓷罐的茶葉。
「廬山雲霧?」
薛御史點了點頭,眉頭深深皺起。
*
安平伯府
天剛亮,小廝正要取下門口的燈籠吹熄蠟燭,卻見一個穿著灰撲撲長袍的高大身影門外的牆腳蹲著,直發抖。
小廝揉了揉眼睛,大吃一驚,「姑爺?」
秦沔抬頭,牙齒冷得在發抖,正打算站起身來,腿一麻,人就倒在了地上。
小廝連忙招呼了幾個人過來幫忙,將秦沔抬進了安平伯府。
安平伯府內燒著暖融融的炭火,小廝帶了秦沔進去沐浴了一番,又送了些熱茶、糕餅后,這才過來跟安平伯稟報。
安平伯從蘭姨娘的屋子裡出來,眼角眉梢都染著愉悅溫和。
「他來了?」
「是呢。說是要找伯爺幫忙呢。」
「呵,除了本伯爺,他還能找誰。沒人跟著他吧?」
「伯爺放心,那小子是昨兒晚上就過來等著的,見咱們伯府落了鎖,怕打擾了伯爺休息,這才傻獃獃的在外等了一夜。」
安平伯滿意的點了點頭,抬腳朝廂房走去。
*
廂房內
秦沔坐立不安,看著一桌子香噴噴的糕餅也不見有絲毫喜色,直到看到安平伯,這才面露欣喜。
一拂長袍,便恭恭敬敬的跪下來,「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阿沔做什麼行這麼大的禮?」安平伯皺眉,似是心疼道:「地上涼,你快些起來。」
見那一桌子的糕餅湯羹都不曾動過,安平伯又問:「可是東西不合口味?」
「不不不。」秦沔連忙搖頭,「府里的東西很是可口。但小婿有事相求,並無胃口,還望岳父大人不要生氣!」
安平伯搖頭一笑。
嘆氣道:「你這孩子,有什麼事這麼急,連飯都顧不得吃啊。快起來,你坐著與我好好說說就是。」
安平伯親自扶了秦沔起身,面對面與他坐著,又親自給他夾了兩塊煎魚。
秦沔握著筷子沒動,只忙問道:「岳父大人,書嬈可在府上嗎?」
「書嬈……」
安平伯搖了搖頭。
「她不在?」秦沔猛然大驚。
從昨日書嬈離開,說自己要出去散散心,秦沔便一直擔心,待昨晚未歸,秦沔更是滿京城都在找人。
也因此,秦沔還不知昨日清晨,齊氏被薛慕棠抓緊了牢房的事。
「她在倒是在,只是……」安平伯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又似是悲痛萬分道:「書嬈的手、腳……都被人斬去了。」
「什麼?」
秦沔手中的碗「哐啷」一聲碎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呢?她在哪兒?」秦沔抓著安平伯的袖子,焦急萬分道:「求岳父大人快些帶我去見見書嬈吧。」
書嬈面容被毀,已經是讓她險些心如死灰,想要自盡了,若是再沒了手、腳,秦沔簡直不敢想他的書嬈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安平伯聞言,招來一個小丫鬟,讓她帶了秦沔過去。
*
屋內
沈書嬈戴著面紗,正坐在床上喝葯。
剛喝完葯,往嘴裡塞了一顆蜜餞,就聽到秦沔驚慌心疼的聲音響起,「書嬈!書嬈!書嬈!」
雖然昨日她的父親便早囑咐過她,今天秦沔會來,可……沈書嬈仍是不由皺起了眉頭。
同樣是齊家的女兒,前庄親王妃齊婉玥便知書達理,容貌傾城,可齊氏呢,斤斤計較,妖艷心毒,連帶生的兒子也一樣,一個楚洵是在天上,一個秦沔是在地下。
想到還要與秦沔這個一無所有,蠢笨如豬的男人虛與委蛇,沈書嬈便覺得心煩。
「讓他進來吧。」
「哎。」紅玉答應了一聲,將放了葯碗的托盤放在了桌上,走過去開門。
「書嬈,書嬈呢?」
秦沔一進門便四處找尋沈書嬈的身影。
待聽到床上捂著嘴,壓抑的哭泣聲,秦沔立刻慌了手腳,忙走過去。
撩開帳子一看,便見沈書嬈戴著幕籬,半躺在床上,哭得泣不成聲。
右手肘和右腳掌斷裂的地方,上了褐色的藥膏,包了一塊白色布,饒是如此,血腥氣也沒有蓋住,還未結痂的地方隱隱滲出血來。
「書嬈?」秦沔聲音沙啞,幾乎是不可置通道:「怎……怎麼會這樣?」
他的書嬈,不過是出去散散心,為什麼……為什麼一夜之間,手腳都沒了?
想到沈書嬈貌美如花,手無縛雞之力,秦沔腦中立馬浮現出一個猜想來。
他的書嬈,被人侮辱在先,斷手斷腳在後!
「書嬈……」秦沔一面流淚,一面滿眼猩紅,憤恨道:「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我這就替你報仇去!」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一定要把那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報仇?」沈書嬈哭聲稍稍止住幾分,含淚道:「如今你什麼都沒有,怎麼為我報仇?」
秦沔呆了一呆。
庄親王府沒了,庄親王世子的名頭也不復存在,他沒有功名官職在身,沒有金銀財寶在府。
京城裡,他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螻蟻,富家人的兇悍惡仆都能打死他,或許還不用償命。
「我……我……」秦沔顫抖著唇,忽然想起了他的哥哥,楚洵。
「書嬈……」秦沔眼神一亮,便抓著沈書嬈完好無損的那隻左手,激動道:「我哥哥,我哥哥楚洵是錦衣衛指揮使,又是廣平王府的世子,有他幫忙,害你的人,一定會死得很慘的。」
當年前庄親王妃雪地暈倒的時候,他曾將母親偷偷扔掉的藥丸子撿了幾顆,幫楚洵母親暫時保住了性命。
雖然前庄親王妃本就時日無多,但到底,他的哥哥是記著這份兒恩情的。
秦沔對沈書嬈向來沒有隱瞞的,便將當年的事,還有楚洵記得他幫忙的事說了一番。
「書嬈……我哥哥一向恩怨分明,若知曉你遭了這麼大罪過,我讓他幫忙的話,他一定會幫的!」
沈書嬈眸中露出一抹笑意來。
原來,她父親猜測得果然沒錯,楚洵沒對庄親王府趕盡殺絕,果然另有原因。
而正因如此,接下來的事情才好辦啊。
「阿沔……你說楚世子能幫忙,這我是信的,可你又知不知道,我的手,我的腳,到底是被誰斬斷的?」
秦沔一愣。
就聽沈書嬈含恨道:「這都是拜你的好哥哥——楚洵所賜!」
秦沔一下子便面如土色。
「這……這怎麼可能?」
算起來,沈書嬈算是他的弟媳,即便是看在他這個親弟弟的面子上,楚洵也不可能這樣對沈書嬈啊!
「怎麼不可能?」沈書嬈反問道:「難道你覺得,是我在對你說謊?你若覺得我在說謊,那你就走。
你就走得遠遠兒的,再別管我和娘,讓我這斷了手腳的女人在娘家待一輩子,讓娘在順天府牢房待一輩子,你別做我丈夫,也別做娘的兒子!」
說完,沈書嬈便扭頭接著哭哭啼啼,直哭自己命苦。
秦沔一聽齊氏也出了事兒,似乎也同楚洵脫不了干係,便忙拉著沈書嬈的手。
焦急抱歉道:「書嬈……是我說錯了話,可……可我昨兒都在找你,發生了什麼事兒,我實在不知。
你好生與我說說,我一定幫你和娘的。哪兒有丈夫不要媳婦兒,兒子不要親娘的啊!」
沈書嬈聽完,這才止住哭聲。
哽咽道:「你知道你哥哥是外人,知道我和你娘跟你是一家人就好!這事兒,原是這樣的……」
沈書嬈便從昨日開始說起。
當然,沈書嬈是不會把自己換了端陽郡主面容的事兒說出來的。
而秦沔見沈書嬈戴著幕籬,也只當是沈書嬈因為容貌被毀,這才戴上幕籬,不以真面目見他。
於是,沈書嬈便將安平伯教給她的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只說,昨日出了安平伯府,覺得胸悶氣短,臉上的傷也不大舒服,便想去藥房再讓浦大夫把把脈,另抓一副葯。
結果,她剛到春草堂,便碰到了公主府的青葵過來找春草堂的浦大夫去看病。
「你說說……」沈書嬈哽咽道:「爹是楚世子的親爹,你又是他親弟弟,那笙笙公主,可不是我們的親嫂嫂了嗎?
我是弟媳,見嫂嫂有事兒,上門兒探望有錯嗎?我不過是幫公主殿下端葯的時候,葯汁子灑在身上,髒了衣裳,到客房換了件衣裳罷了。
可誰知道……可誰知道你哥哥,竟會那樣對我……他……他竟然強迫我……他就是個禽獸!」
「怎麼會?!」
秦沔立刻驚呼著站起身來。
「你不信我?」沈書嬈拔高了聲音問他。
「我……」秦沔抓著後腦勺,眉頭擰成疙瘩,咬牙道:「不是我不信……可是……可是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啊。」
楚洵的性子待誰都冷若冰霜,尤其厭惡女子。
廣平王府里,伺候的下人,不是上了年紀,人老珠黃的嬤嬤,便是身手敏捷,武功高強的小廝。
若說女子,除了那笙笙公主住進去的時候,帶了些自己的僕人之外,當真沒見過楚洵跟哪個女子親近過。
即便是當年動不動就去庄親王府的沈書嬈,楚洵也不曾多看過一眼,每回沈書嬈去的時候,楚洵不是出去拜訪師父好友,便是出去釣魚賽馬,幾乎沒有跟沈書嬈打過照面兒。
無論幼時,還是及冠都不曾對沈書嬈感興趣,或者更準確的說來,不曾對除了顧寶笙之外的女子感興趣的楚洵。
秦沔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楚洵怎麼就對已經嫁人了的沈書嬈……獸性大發了。
沈書嬈卻說得有理有據,她哭道:「怎麼就不可能?!
阿沔,我有什麼理由要拿自己的清白來騙你?你知不知道……楚……楚洵他凌辱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他說……他說他就是要報復你娘,要你娘知道,即便她奪了他娘的性命,奪了他的世子之位,奪了他的未婚妻,他也一樣有法子把自己的東西討回去。
阿沔……平日他或許清醒,可是公主殿下病了一天一夜,大夫們都說好不了,御醫們也束手無策,他當時借酒消愁,喝醉了啊。
喝醉了,他酒後吐真言,為所欲為,對我做出那些事,有什麼奇怪的?我都這樣了……」
沈書嬈哭著用左手鬆開自己的腰帶,露出自己脖頸之下的泛著青色的紅痕來,哽咽道:「我都這樣了,你還是不信嗎?你還是寧願信你的哥哥,不願意信我嗎?
若那楚洵真的記著你的好,那你娘怎麼就昨兒被抓進了順天府大牢挨打了呢?他分明就是一直懷恨在心啊!」
秦沔一見到沈書嬈身上的傷,立馬心疼得眼睛更紅了。
沈書嬈趁熱打鐵,立馬又將齊氏「無辜」被抓緊牢里的事情說了一番。
待沈書嬈說完,秦沔的淚水滾滾的落了下來。
他聲音沙啞道:「書嬈……是我……對、不、起、你和娘親。」
書嬈說的沒錯,他雖給了幾顆藥丸子暫且保住了前庄親王妃齊婉玥的命,可是,那高人給的藥丸子不正是他的母親齊氏吩咐人毀掉的嗎?
齊婉玥不正是他的母親害死的嗎?
楚洵有什麼理由要感激他這個小劊子手啊,有什麼理由不為親生母親報仇雪恨,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只有他,傻獃獃的以為楚洵受了那一點恩惠便會放棄自己的深仇大恨吧!
沈書嬈見秦沔悲痛萬分,心裡總算舒服起來。
秦沔能對楚洵心生恨意,也不枉她昨日對自己下狠手,在自己身上掐出那些痕迹來了。
「阿沔,我受些委屈有什麼關係?」沈書嬈哽咽道:「橫豎我的身子都不清白了,只是……只是有楚洵在那兒擋著,咱們想要平安過日子,想要娘安穩從牢里出來,那根本不可能啊。」
秦沔握了握拳頭,咬牙道:「我這就去廣平王府,殺了他再說!」
「你這是做什麼啊!」沈書嬈拉住他,含淚道:「殺他有那麼容易嗎?何況殺了他你也走不了,娘和我也要遭罪,到時候咱們安平伯府也就完了!」
秦沔雙手捂住頭,聲音悲痛,似是走投無路的啞著嗓子道:「那怎麼辦啊!」
他沒有手下,沒有錢財,甚至一身功夫連楚洵身邊兒一個普通的錦衣衛都能給他廢掉。
秦沔頭一次覺得,有庄親王世子的名頭在,他是世子,除了那個名頭之後,他簡直就是一無是處的草包,廢物!
沈書嬈拉著他的手,溫柔帶淚道:「其實……其實也並非是毫無辦法。你既是面上還沒有和他鬧翻,那今日你便過去拜訪拜訪他,把這個放到他的茶水裡頭……
咱們也不是要他死,他喝了這個,也就暈過去幾天,到時候我讓我父親去順天府那兒上下打點一番,把娘救出來。
南齊沒咱們待的地兒,咱們就去塞外牧馬放羊,把這兒的一切都忘了,塞外無邊,天下無際,楚洵……總是不能再找到咱們,給咱們再使絆子的。」
秦沔握著沈書嬈給的藥包,有些遲疑,「這東西?」
「咱們是夫妻,難不成我還要拿這東西騙你?這喝下去也就腦袋疼些,暈過去幾天,可……藥效發作,那也是晚上的時候了啊。
你若不願與我去塞外過閑雲野鶴的生活,那……那你就走吧。只當再也沒我這個妻子,沒你娘便是!」
說著,沈書嬈又哭了起來。
秦沔是最怕沈書嬈哭的,這一哭,秦沔只覺得心都被戳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了。
「書嬈,你別哭了。」秦沔將藥包放進袖子里,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和娘再受委屈的。你先在安平伯府里住著,我這就去廣平王府找人。」
沈書嬈含淚點點頭,目送著秦沔慢慢遠去。
安平伯從屋內走出來,滿意的點頭一笑。
蕭元帝和楚洵中了毒,今晚……博哥兒就能帶兵血洗皇宮,奪得帝位了啊。
*
廣平王府
楚洵翻看著手中的信件,俊美冰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來。
「人來了?」
「來了。門外候著,主子現在可要讓他進來?」
楚洵點了點頭,讓人把秦沔帶到了花廳。
*
花廳里,秦沔正坐在圓桌旁,緊張的四處打量著。
他方才趁著下人下去端糕點的時候,將水下在了楚洵的茶杯里……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看到。
但不等他細想,楚洵已經進來了。
「哥哥來了。」秦沔臉上掛著一抹笑。
他不大會撒謊,楚洵進門第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還有深深恨意。
楚洵拂袍,從容坐在他身旁,淡淡問道:「有事找我?」
秦沔咽了咽唾沫,忽然跪下去,磕了三個頭,哽咽道:「我娘被抓到順天府大牢了,我……」
「想讓我放了她?」
「我……」
「是不是?」
秦沔咬牙,「是,她是無辜的。我娘成日打馬吊,怎麼會跟敲梆子的阿天勾結呢。她只是說了幾句話罷了,真的沒有惡意的。
這回……求哥哥你看在我的面兒上放了她吧,若日後她再胡亂說話,但憑你處置!就連我一塊兒處置,我也絕無怨言!」
噔噔噔……楚洵輕輕用茶蓋子撥著茶水,秦沔緊張的看著楚洵,只覺那一下下都撥在他心上。
卻見楚洵忽然放下茶蓋子,輕聲道:「好。看在那藥丸的份兒上,我放她一次,若日後再犯……我絕不留情。」
「多謝哥哥!」秦沔目光複雜,扯出的一抹笑容比哭還難看。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楚洵那張淡然冰冷的臉,秦沔無來由的願意相信楚洵,甚至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將桌上那杯被下藥的茶水打翻,告訴楚洵真相。
然而,腦中想起沈書嬈那傷痕纍纍的身體,還有被斬斷的手,被斬斷的腳,想起被送入牢獄,被打了板子,求醫不得的娘,秦沔的眼神倏然變得冰冷。
書嬈說的沒錯,一個原本自己娘親心存恨意的人,怎麼不會做出那些事情啊?
他站起身來,謙恭卑微的將桌上那杯下了葯的茶水端起來,又直直的跪下去,遞到楚洵面前,一臉感激道:「弟弟謝謝哥哥的大恩大德!今日是茶,來日是酒,只望哥哥你……歲歲平安!」
楚洵淡淡看他一眼。
今日是茶,來日是酒?
只怕他若真對秦沔毫無防備,那這杯茶喝下去,來日的酒水便只能再九泉之下飲了。
楚洵默不作聲的將茶杯接過去,淺啜幾口,又將茶杯放在桌上,聲音冷漠道:「茶我已喝了,你娘我也派人放了,你回去等著吧。」
「嗯。」秦沔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步子沉沉的出了花廳。
走到門口,忽覺涼風陣陣,秦沔遲疑了一瞬,回頭想說些什麼,但見楚洵只垂眸飲茶,秦沔終究沒有把想問的話說出來。
茶,楚洵已經喝了,即便他想問問那事兒是不是真的,也毫無意義。
他的書嬈,不會拿自己的清白,不會拿他母親的性命騙他的!
待秦沔一走,凜四便從橫樑上跳下來,手裡端著一杯溫熱的茶,正是剛才秦沔下藥的那一杯。
屋外彤雲密布,似要天降大雪。
楚洵瞧了眼那杯熱氣漸消,漸漸冰冷的茶水,緩緩道:「準備下去吧。」
最乾淨的雪掩埋最臟污的血……是個造反逼宮,血洗皇宮的好天氣啊。
*
安平伯府別院
薛慕棠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床邊一個小丫鬟端著一碗瘦肉粥喂她。
「滾開!」薛慕棠有氣無力的吼她。
她確定,昨晚見到的那個身影,一定是苟博!
日夜思念,熟悉無比的人,她怎麼可能會認錯!
如果當時出現在衚衕里的人是別人,她只會萬分警惕,絕不會這樣輕易過去。
可那人是苟博……到底,又是誰要這樣害她?甚至於是利用她,威脅她的父親呢?
正在苦思冥想之際,「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奴婢給世子殿下請安!」
床邊的小丫鬟立馬放下碗,跪下去磕頭行禮。
世子?
薛慕棠側頭一看,驚得說不出話來。
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睫毛長翹,薄唇紅潤,可不正是她日日思念,苦苦尋找的苟博嗎?
可……那雙眼眸,卻再不復從前的純澈天真,有的只是陰沉冰冷,像古井黑沉,像殺手冷漠。
看得……直讓人心驚肉跳。
「小傻子?」薛慕棠聲音沙啞的開了口。
苟博沒回應,只淡淡道:「薛姑娘,我是安平伯府的世子。」
薛慕棠驚愕的望著他,就聽苟博聲音平靜道:「你父親已經答應為四殿下效力,薛姑娘若是執意不肯吃東西,執意想自盡。
豈不是讓薛大人白費苦心了嗎?」
四皇子秦溪?安平伯?
薛慕棠臉色慘白,艱難的問道:「所以……你是要幫著他們造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