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1)
我在我家那條衚衕里經常看見一個賣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額頭正中有顆痣,像高粱粒那麼大。她長得有點單薄,總是穿一件紅色的羽絨服。
如果是一個男人賣冰淇淋,我一個夏天可能吃3根。因為是一個少女賣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多情,我一個冬天就吃了8根。
時間長了,我和她就有點熟了。我是一個沒有職業的人,中午起床之後就無所事事了,於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後,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個朋友家,在那個衚衕里又看見了她,她竟然在那裡賣冰淇淋了,只是她換了一件綠色的羽絨服。
「嗨!」我說。
她警覺地看了看我,沒搭理。
我有點尷尬,索性走到她面前,問:「你不認識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說:「我不認識你。」
「你不是小西嗎?我經常買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說:「那是我雙胞胎姐姐。」
她在騙我。
儘管有的雙胞胎長得特別相似,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們的人,當然不會弄錯。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堅信,不管有人跟她多像,我都不會把那個人當成她。
面前的這個人絕對是小西,她怎麼說不是呢?她額頭正中的那顆高粱粒一樣大的痣歷歷在目。
雙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個人照鏡子那樣。
我覺得這裡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我只好說:「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對不起。」
我回到家門口,果然在衚衕里見到了小西,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小西!」
「哎。」
「剛才不是你嗎?」
「什麼呀?」
「剛才我看見了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她說不是你,她說和你是雙胞胎。」
「對呀,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
我警覺地看著她:「她也說你是她的雙胞胎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可是,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你。」我一針見血。
「你不信就算了。」
「現在你跟我去她那裡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見她。」
「為什麼?」
「我恨她,她也恨我。」
「親姐妹,你們恨什麼?」
小西逼視著我,突然說:「假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你難道不做噩夢?」
我想了想,就不堅持了。
不過,從此我經常到我那個朋友家的那個衚衕去,和那個叫小東的少女聊天。我那個朋友離我家很遠,一個在南郊一個在北郊。
時間長了,我越來越覺得詭異。
儘管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永遠是這樣一套話,而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也是永遠是那樣一套話,但是,我斷定,她跟她就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總是出現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她扮演成兩個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幹什麼?
小西過生日這一天,我對她說:「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過生日。你把蛋糕和蠟燭準備好。」
她說:「好啊。」
她一個人住在和我家比鄰的那條衚衕里。
然後,我坐車來到我朋友家的那條衚衕,果然看見了冷飲車後面的小東,我笑吟吟地對她說:「今天,你過生日,早點收攤,我請你到一個地方,陪你一起過生日。」
我覺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剛剛聽我說完這些話。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說:「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讓她和她見面。
她住得不遠。我幫她推著冷飲車,放進了她的房子,然後,領著她來到小西的住處。
最後一抹夕陽紅塗在街道上,一彎冷月早早地掛在黯藍的天空。兩旁的哪棵枯樹上有烏鴉在叫。
我和小東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門前,這時候,她突然回頭說:「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買個禮物呢?」
「我……」
她笑了,說:「不為難你,你看那不是有個小賣店嗎?給我買一塊巧克力就行了。我先進屋去。」
「好吧。」
那家小賣店離小西的住處只有幾十米遠,我跑過去,用最快的速度買了一盒巧克力,返回來,發現小東已經不見了。
她進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也跨進了門。
屋子裡只有小西一個人。她還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她已經把蛋糕切好,蠟燭跳動著。
我看見牆上掛著一面鏡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個女孩的鏡子,髒得幾乎看不清裡面的人。本來屋子裡就不明亮,鏡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測。
我有點嘲笑地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呢?」
小西看著我,說:「我和她不是都在嗎?」
「她在哪兒?」我一下有點恐懼。
小西走到那髒兮兮的鏡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嗎?」
一縷冷氣爬上我的後背,我強顏笑了笑:「那鏡子里不是你自己嗎?你真會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