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交
「跟姐夫吵架了?」坐上公交車后,修佳佳仔細看著衛曉男的神情,小心詢問。
「我們分手了。」衛曉男擦了擦眼角,雖然那裡早已乾涸。
「為什麼?」修佳佳驚得眼鏡掉到了下巴上,前段時間她還看見衛曉男在網購一些結婚用品,以為兩個人好事近了。
衛曉男苦笑,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小兩口鬧矛盾很正常,過幾天就和好了。」修佳佳拍拍衛曉男的胳膊以示安慰,「我和海峰就經常拌嘴,每次吵得臉紅脖子粗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可是過幾天就又黏一起了,分都分不開。」劉海峰是修佳佳的男朋友,兩個人都是山西人,在老鄉會上認識的,感情非常要好。唯一的遺憾就是劉海峰經常出差,修佳佳與他一個月得有十天處在牛郎織女的狀態。偏偏這姑娘膽子小還愛看恐怖片,常常拉了單身的衛曉男去她和劉海峰租的房子里作伴,所以兩個上下級同事關係的人變成了好朋友。
「我和他跟你們不一樣。」衛曉男低低道。
修佳佳見她說得認真而決絕,仍舊半信半疑,「總得有個原因吧。」
「他有……」衛曉男說了半截又咽了回去,「我們性格不合。」
修佳佳見她實在不願意說,必定有難言之隱,大手一揮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衛姐你別難過,我再給你介紹一打男人過來。我這啥都缺,就不缺優質未婚男青年。」劉海峰在一家化工科研單位上班,裡面的男青年特別多,之前她便熱心地為衛曉男介紹過幾個,只是都沒有成。
「不用了。我想先冷靜一段時間。」衛曉男道。雖然父母逼得緊,可是她暫時沒有心情再陷入另一場感情,再說以她現在的身份,還有資格再去跟未婚男青年相親么?衛曉男苦澀地想。
當晚兩個人逛到了十點多,最後一起回了修佳佳的住處。修佳佳見衛曉男整晚一直在強顏歡笑,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治癒失戀的辦法是再談一場戀愛,明天要發動她認識的所有人的力量,一定為衛曉男再找個新男朋友,好把她從失戀的陰影中拯救出來。
修佳佳雷厲風行,第二天就告知衛曉男傍晚已為她安排了一場相親,衛曉男既感動又哭笑不得,她心情不佳,不願去虛以委蛇,正苦於如何推脫這份趕鴨子上架的熱情,周迎娣的電話來了。
衛曉男與周迎娣在一段時間的接觸中,逐漸熟識起來。
「衛老師,我的腳崴傷了。今天能麻煩您幫我送田歡回家嗎?」周迎娣焦急又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很冒昧。」
「可以。沒關係。」衛曉男道,「將你家的詳細地址發給我。」
當衛曉男帶著田歡步入周迎娣家所在的小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看,老師,月亮出來了。」一路乖巧的田歡突然指著天邊圓圓的明月興奮道。
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圓又大,在還沒徹底黑仍微微透亮的天幕上安靜又柔美。
「嗯,真的是月亮哎,田歡的觀察力真好。」衛曉男誇讚,「你是個很細心的孩子。」
田歡開心地笑了,腳步加快,「我要趕快回家告訴媽媽,她答應我的,等月亮再圓的時候就陪我玩一整晚。」
衛曉男笑了,她想了想問:「你媽媽是不是總是很忙?」
「是的。」田歡噘起小嘴巴,「爸爸媽媽都很忙,爸爸很晚回家,媽媽總是不理我。」
雖然預先知道周迎娣的情況,見到她衛曉男還是大吃一驚。整個客廳沒有能下腳的地方,周迎娣正拖著一條腿坐在地上打包,房間一半堆滿了包好的包裹,另一半是鋪的亂七八糟的各式服裝。她的腳已紅腫得像個大火龍果。
「你必須得上醫院。」衛曉男皺著眉頭。
「我先把工作忙完。」周迎娣手裡不停,轉頭向田歡道,「歡歡,去給阿姨接杯水去。」
「家裡有沒有紅花油?」衛曉男問。
「好像有,在門口抽屜里。」周迎娣包完一件包裹,艱難地踮著腳去拿。
衛曉男搶在她前面找到,蹲下身為她塗抹,「先抹點緩解一些疼痛。」周迎娣一開始想要躲閃,實在熬不住疼痛,就由她去了,臉上自始至終有些不自然,
「怪我太著急了,搬貨時沒看腳下,被門檻絆倒了。疼得我半天才爬起來。」周迎娣打破兩人之間奇異的沉默,「今天本來就格外地忙。」
「先這樣湊合下,待會必須要去醫院。」衛曉男放開她,看看四周,「還剩下哪些工作?」
田歡端著杯水在旁邊等了一會兒,這會兒遞給衛曉男,脆生生叫道:「老師,給。」
「謝謝你,歡歡。」衛曉男接過來,溫柔道,「你真能幹,是媽媽的好幫手耶。」
田歡羞澀地笑了,白嫩的臉頰上浮出個甜甜的酒窩。
「對了。剛才你是不是想跟媽媽說外面的月亮很圓很大,媽媽該兌現對你的承諾了?」衛曉男蹲下身輕道。
「嗯。」田歡重重點頭,滿臉期待地看向周迎娣,「媽媽,你今晚會陪我玩嗎?」
周迎娣扶著椅子,腳踝處時不時傳來陣鑽心的疼,她苦笑著,「我太忙了,從歡歡出生就虧待她,從沒有好好陪過她一天。」
「為什麼不先好好帶孩子呢?」衛曉男問。她見過很多職場媽媽,也見過不少全職媽媽,每個全職媽媽都有自己的理由,或是老人不能過來幫忙,或是自己喜歡事必躬親地育兒。但她從來沒有見過像周迎娣這樣的。看她家的情形,也不像是經濟負擔很重的樣子。
「我不敢。」周迎娣說出這三個字時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開玩笑一般,可是眼底一點笑意沒有。
室內充斥著沉重的氣氛,衛曉男開始幫周迎娣一起打包,有了身手利索的她幫忙,所有的包裹在半小時內都已摞得整整齊齊,正好沒耽誤快遞員準時來取。
「現在我送你去醫院。」衛曉男一邊穿鞋一邊不容拒絕道。周迎娣他們小區是人車分流,計程車沒法開進來,衛曉男一開始攙扶著周迎娣,周迎娣單腳跳著走,但是這樣彈跳的晃動讓周迎娣的腳疼痛更為劇烈。
「我背你。」衛曉男改變了策略,彎下身子道。
周迎娣猶豫,她覺得今天已經過於麻煩衛曉男了。
「快上來!」衛曉男命令道。
周迎娣伏了上去。
夏末的傍晚,褪去白天的燥熱,暖風習習,吹在人身上舒服愜意,衛曉男背著周迎娣絲毫不覺得吃力,雖然額頭上冒了汗,「田歡,抓緊你媽媽的手,別跟丟了。」
「好的,老師。」田歡乖巧回答,看得出來她很緊張,小臉綳得緊緊的,亦步亦趨
「衛老師,你力氣蠻大的。」周迎娣心底訕訕。衛曉男瘦高的體型,說話很文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背起快一百二十斤的她還能走得這樣步步生風。
「我農活從小干到大,練出來了。」衛曉男嘴角牽起笑意,「從兩三歲腰裡就綁著布兜拾棉花,刨地,灑肥料,種莊稼,沒有一樣沒幹過。十來歲的時候割麥子,割得跟成年男人一樣快。」苦累的回憶,此刻說起來雲淡風輕。
周迎娣暗暗吃驚,雖然她的年少時光一片黯淡,但是身體沒有在泥土裡這樣錘鍊過。過多的細節她沒再追問,心中隱隱在刻意迴避。
醫院到了,衛曉男將周迎娣放到候診椅上,又匆匆去挂號。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襯衣,後面被汗濡濕了一大片,正緊貼著後背,將內衣帶凸顯出來。
周迎娣怔怔望著她的背影,心底五味雜陳。
「媽媽,你很疼嗎?」田歡小心翼翼地問。
周迎娣搖搖頭,腳踝腫得越來越厲害,看來她得跛上好幾天了,偏偏業務那麼忙,田歡還得去幼兒園。
「媽媽,老師真好,她是世上最好的好人。」田歡看向媽媽,漆黑的眼睛閃著渴望認同的光,「我說的對嗎?」
周迎娣摸了摸田歡柔軟的頭髮,沒說話。
衛曉男小跑著回來,攙扶著周迎娣去門診。值班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大夫,仔細觀察后斷定外側韌帶損傷,懷疑有部分撕裂,要求去拍片確診有無撕脫骨折。衛曉男忙又去繳費,帶周迎娣去拍x光片。
拍片結果很快出來,幸好沒有骨折,但韌帶損傷嚴重,大夫給按捏完畢,上了葯,纏上繃帶,要求明天再來複診,並且至少卧床休息兩周。
「可是我根本不可能卧床啊。」周迎娣苦著臉抱怨,「我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身體要緊,姑娘。」老大夫語重心長,「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得先把身體養好。」他看了一眼衛曉男道,「你說是吧?你倆誰是姐姐?」
「我是。」衛曉男不假思索地答道,說完才意識到,她還從來沒明確地問過周迎娣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