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自幼便習字讀書。」對於溫嬤嬤方才說出她名字出處,何晴雪便了解到溫嬤嬤並非不識字的庸俗僕婦,不由起了尊重之心。
溫嬤嬤點了點頭,再問:「夫家又是做什麼的?丈夫死了多久?」
「夫家是錫佳茶商,丈夫在我十九歲那年去世。」何晴雪因著對溫嬤嬤的尊重之心,此刻的回答比起方才情願許多,但也只簡單交代夫家背景。
「離開夫家后,為何不回娘家?難道娘家容不下你?」溫嬤嬤想再次確認清楚細節。
「父母已歿,且我自幼便因母親生病無法養育我而被姨母抱養,與姨娘所出的弟弟手足之情淡薄,自然也不好意思投靠弟弟;而姨母也在我出嫁后病逝,所以我離開夫家后,只能借住幼時乳母家中,在乳母介紹下以教導富戶千金習字及女紅為生。」
「既有幼時乳母照應,又能自己掙錢生活,為何還要遠離家鄉,來到這遙遠的關外?」溫嬤嬤繼續盤問。
「乳母也是依靠兒子過活,我這外人不好多所攪擾,正好與我幼時即感情要好、遠嫁弗柔的乳母之女知我境況后,便勸說我前來投靠她,她說此處民風開放,如同世外桃源,且欠缺擅長精繡的婦工,於是我仗著自己綉功甚佳,便決定來此謀生。」何晴雪邊說邊想著,弗柔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但她若能在王府中謀得一份差事,那就再好也不過了,至少能夠不給好友增加絲毫負擔也是好的,所以言語間強調自己手藝甚好。
但想起昨日溫嬤嬤對她做的事,又是不甘心和不明白為何自己要遭受那樣的對待。
「想問我為何驗你身子?」溫嬤嬤看得出來何晴雪眼底流轉的不甘及疑惑。
「是。」何晴雪並不驚訝溫嬤嬤的好眼色,坦白應對。
「因為要確認你的身子干不幹凈,清不清白。」溫嬤嬤倒也爽快直言。
何晴雪只覺莫名其妙,問道:「莫不是每個進入肅王府的女人都得被驗上一回?」這是哪來的規矩?
溫嬤嬤聞言放鬆了表情:「當然不是每個女人都需如此。」
「那我為何被驗?」何晴雪大感不解。
溫嬤嬤沒立時回答,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只因為你是王爺親自帶回來的女人。」
「……王爺?」何晴雪驚訝不已。
原以為的盜匪在一夜過後變成王府官爺,現下竟成了……王爺?!
「是,將你帶回王府的便是這王府的主子,肅王。」溫嬤嬤說起自家主子,那股子驕傲,可是一點都不想隱藏。
何晴雪不以為溫嬤嬤有必要騙她,可她還真是不敢相信,一般人或許一輩子也沒能見到個體內流著尊貴血統的王爺,而她如今不但身處王府,將她帶進來的男人竟然是位貨真價實的王爺。
見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溫嬤嬤不以為意,畢竟這樣的反應很是正常。
「我的責任之一就是要確定待在王爺身邊的女人得要身子清白乾凈,沒有穢病。」言及此,溫嬤嬤微微蹙眉,露出有點惋惜的神情,「可惜你已非處子,若是真有機會侍寢,身分也是難以晉陞了,但王爺欲將你留在身邊以近侍當差,將來如何,全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老實說,溫嬤嬤雖然認為王爺有意讓何晴雪侍寢,只是不知道她能有多受寵就是了。何晴雪模樣挺好,又生來一副「好嗓子」,可從昨日被驗身時的表現便能知曉此女並非溫順的性子,瞪起眼來時的那股兇狠勁,可不是好應付的。
「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何晴雪聞言不再是訝異了,而是著實傻了。溫嬤嬤說將她帶回來的那個男人是尊貴的王爺,好,她已經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溫嬤嬤接著說了什麼?她聽起來,嬤嬤的意思是在說,她要替王爺侍寢?這種事,為什麼身為當事人的她完全不知道?
還是她聽漏了溫嬤嬤說的話了?
「侍寢?」她重複著溫嬤嬤話中的詞句,覺得荒唐的想著:那盜匪頭……那男人……呃……那王爺都是如此隨便擄個女人回來當做侍寢的嗎?那男人……呃,不,那位王爺有這麼缺女人嗎?
溫嬤嬤沒理會她的愕然:「我方才說的是如若要你侍寢,如若並不代表一定。王府里不缺姿色上乘、身子清白的丫頭,這福分到底能不能輪到你頭上,還說不得准。我只是先把話說在前頭,要你認清自己的身分,只要你心思安分,王府便不會虧待你的。」
溫嬤嬤本是宇文日向母妃齊太妃的陪嫁侍女,看著他出生,照拂他成長,如何能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能不知曉他心思一二?
宇文日向要把何晴雪放在近處,想必入侍大有機會,只要何晴雪沒有穢病,不會危害宇文日向身子康泰,那麼既然宇文日向不嫌棄何晴雪並非處子,她這老僕何必端著規矩和體統跟主子作對?
何晴雪很努力的消化溫嬤嬤說的這些,雖然她感到不可置信,但理智上卻很清楚如今在她面前的,是旁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機會及運氣。
方才不過動念想在王府中謀份差事而已,現下若真如溫嬤嬤所言,她真有所謂的福分,她在王府中謀得的就不只是一份差事,而是她後半輩子的人生了。
在今天以前,不,該說是此時此刻以前的她,是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在自以為的劫數之後,竟會有這般不可思議的人生轉折。
她非但沒有落入盜匪之手,不會成為供盜匪淫辱的玩物,反而有可能成為伺候尊貴王爺的女人;雖說伺候王爺跟淪為盜匪玩物,說白了其實並無二致,但地位、待遇和下場可是天壤之別的呀。
回想昨日被擄的情景,雖然沒能看到那位王爺的長相,但他的聲音沉穩,體態健壯結實,能操控那樣驃悍的烈馬,可知他應該不是鎮日遊手好閒、沉溺酒色、玩鳥斗狗、荒唐度日的那種皇族子弟……吧……
「你看起來是個聰明人,該是聽明白了我的話才是。」溫嬤嬤看得出來何晴雪就在這三言兩語之間,已然穩定了思緒。
「是,晴雪明白嬤嬤的話。」何晴雪起身,朝著溫嬤嬤福身。她會把握機會,給自己掙得一個至少年老后不至於流離失所或貧苦潦倒的將來。「先不論有沒有伺候王爺的福分,我不怕吃苦,什麼都願意學,什麼活兒也都願意做,還望嬤嬤多加教導及關照。」
「很好。」眼前的何晴雪並不矯情,且在幾次對話間她心中已有一番計較,並不是個唯唯諾諾、愚懦的女人。
這樣的人並不討人厭,再加上她應對有度、談吐不俗,她的出身及已脫離關係的夫家皆不是低賤鄙俗之流,雖然曾經嫁人,但終究還不算太差。
溫嬤嬤交代何晴雪:「一會兒先跟著玉棠去衣房量身裁衣,說你是要在向園當差的,請衣房管事先替你找幾套合你身的衣裳暫且穿些時日,然後再到其他內務各房向各管事見禮,認認方向,日後才好替王爺當差辦事。」
「是。」何晴雪記住指示,然後再次福身後,跟著玉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