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意外之外

積雪的性質發生變化說明已經距離洞口不遠了，因為率先衝進洞穴的雪是夾雜著冰碴和碎石，其重力較大所以會沖在前面，而隨後灌進來的雪則是前幾天剛下的沒有壓實的雪。

楚楓和錢飛來不及思考這些，全力挖掘著積雪，耳邊不時響起岩壁碎裂的炸響之聲。

兩個人緊張到極點，氣氛也恐怖到極致！

就在楚楓拚命挖掘積雪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咔嚓」一聲巨響，腳下的地面一陣顫動，霎時間灰塵四散飛揚，碎石如雨傾瀉，洞頂的亂石陡然砸下來，整個通道瞬間如同地獄一般！

「楚爺……完蛋了！」

錢飛的話音還未落，一道刺眼的光線突然乍現，楚楓緊張地一閉眼睛，用力拉住錢飛的胳膊：「走！」

又一聲「轟隆」巨響，被巨石柱劇烈的撞擊和雪崩的衝擊早已遭到嚴重破壞墓穴通道轟然塌陷，整個山體為之顫動不已。而楚楓和錢飛在最關鍵的時刻竟然逃出了洞口！

兩個人卻沒有看清前面的環境，直接滾下垂直百米之高的緩坡。

如果通道內的積雪沒有被排除，洞頂是不會這麼快塌方的，至少要等到夏季來臨積雪融化之後才會塌陷。所以，有時候危險來臨的時候不要想著眼前的危險，一定要全面思考因此而引發的一系列更大的危險，也叫「次生危險」。

錢飛摔得七暈八素地滾動的時候還在想為何好好的墓穴說塌方怎麼就塌了呢？當終於敢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體還在滾動著，眼前乾坤顛倒天旋地轉，思維也發生了錯亂，一路驚恐地哇哇怪叫：「楚爺啊不好……救命！」

神仙都救不了命。情況的確有些不妙，兩個人距離十多米遠向深淵滾落下去，如果沒有發生雪崩，如果不是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如果不是從緩坡上墜落的，兩個人早已經被摔得魂飛魄散了！

五百多米高的山，三百多米垂直距離的緩坡，從遠處望去有兩個「小黑點」在迅速墜落，站在谷口的幾名雪族部落老人駭然地瞪大了眼珠子：天那，那是什麼？是鷹還是人？人為什麼會飛？昏花的老眼還沒看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陣馬達的轟鳴突然傳來，一架直升機在祖山的上空盤旋過來。

「傑克，你的預感就如測謊儀一樣精準，的確是發生了雪崩，這鬼地方經常發生雪崩嗎？」霍夫曼叼著雪慢條斯理地看一眼正在向窗外觀察的傑克，一臉壞笑：「如果老闆知道的話一定少不了溢美之詞，是的，他會說看看啊，傑克又出息了許多，不再酗酒泡妞了！」

望遠鏡里的兩個人影清晰可變，傑克不禁心中一陣狂喜：「少廢話，快降落！」

「你瘋了嗎？這裡不適合起降直升機，地形不熟悉情況不明，小心摔下去砸了我的飯碗。」

傑克起身死死地盯著霍夫曼：「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跟我提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傢伙，我讓你降落，這是命令！」

「傑克，你是乘客，而我是機長，控制權在我的手裡，你沒得選擇。」濃煙噴到傑克的臉上，不屑的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悅來。

傑克再次用望遠鏡看一下正在緩坡上滾動的人影，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我命令你找個合適的地方迫降。」

「如果下面有人找好了迫降點，而且有人指揮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傑克氣得一腳揣在艙門上，然後用力打開：「你下去就有人指揮了。」

霍夫曼聳聳肩：「你的脾氣和身份不相符，現在我是……」

「砰！」的一聲槍響，霍夫曼的煙還沒有抽完，人卻叼著雪茄一頭栽了下去。傑克吹了吹槍管，看一眼坐在座位上的三個傭兵：「不聽從命令的人不是合適的合作夥伴，迫降。」

「我們有軟梯，老闆。」三個傭兵面面相覷地相互看了一眼，又少了一個分錢的冤家。不過老闆若是知道霍夫曼被傑克做掉了會是什麼感想？他好像對坐輪椅的不太感冒啊！

楚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停穩之後還感覺在墜落著，好似在沒有盡頭的空中跳傘一般的感覺。大口地喘著粗氣看一眼手中的旅行箱，閉上了眼睛：「阿飛？阿飛……怎麼樣？」

爬到山頂用了兩個多小時，而從上面下來僅僅用時三分鐘，但這三分鐘實在漫長，思維陷入停滯之中，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反應。任何過度的反應或者是不合適的動作都是多餘的，在劇大的衝擊慣性力的作用下，要想避險最好的辦法是抱住腦袋順其自然。

就如人生一樣順其自然最好，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或者反抗，這也是一條自然的鐵律。在大自然面前，人不過是卑微的存在，而且非常脆弱。除了智商比其他動物高以外，各項功能已經退化到極致。

沒有翅膀不能飛翔；嗅覺一般無法跟狗相比；視力更是短板，幾乎沒有夜視能力，不能跟貓頭鷹比；耐力也不持久，速度更無法提及，更不能像魚那樣游泳，還有更多的若想不勝每數——所以上帝只能讓智商很高卻無能的人類來統治這個世界。如果有上帝的話。

這也是自然規律使然，但凡技術不出眾、學歷也不高、長相磕磣缺點多多的人，只能去當領導了。

幸運的是沒有任何抵抗性選擇反倒是一件好事，順其自然的結果竟然毫髮無損？楚楓平復一下心神，感覺著身下鬆軟的雪，抓起一把拋向了空中，一聲怒吼：我還活著！阿飛，你在哪？

錢飛距離楚楓並不遠，由於身體太胖的緣故，比楚楓墜落的姿勢好看得多，只是暈死過去了。當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傳來隱隱約約地呼喚聲，想要應答卻喊不出來，四下搜尋一下，一眼便看到了旁邊殷虹的鮮血，如盛開的大片罌粟花一般，分外扎眼。

「楚爺……你怎麼樣了？」錢飛努力地活動一下身體，滾到血跡旁邊，沙啞地吼叫著，雖然渾身無力但還是拚命地刨著雪，一把抓住裡面的人，用力給拉了出來，眼睛通紅，驚得不禁目瞪口呆：「楚爺？楚爺！」

一看到人錢飛嚇得差點把心給吐出來！不過從衣著來看絕對不是楚楓，這傢伙穿著迷彩戰衣，而楚楓穿的是黑色的登山服，翻過來一看竟然是黃毛的的一個老外。錢飛穩定一下心神扯著沙啞的嗓子沖著屍體怒吼：「奶奶的，從哪冒出個死老外？楚爺！」

「他是誰？」楚楓提著黑色旅行箱正站在錢飛的後面，聲音冷漠得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錢飛轉身一下抱住楚楓：「兄弟，還以為你掛了呢！」

楚楓拍了拍錢飛的肩膀，掃一眼雪地里的屍體，忽然聽到直升機馬達的聲音，一架小型直升機從遠處盤旋過來，距離山體很近，螺旋槳強勁的吸力捲起積雪漫天飛舞。一架軟梯從直升機上拋下來，隨即又扔下來一件迷彩服。

「開什麼玩笑？墳塋地成了飛機場！」

「他要迫降。」楚楓盯著扔下來的破爛不堪的迷彩服，不禁眉頭緊皺：「是傑克那廝！」

「傑克？」錢飛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繼而跑去把迷彩服撿起來沖著直升機揮舞：「嗨，傑克——你還沒死那？」

楚楓無奈地瞪一眼正在興奮得嗷嗷叫喚的錢飛，這傢伙不說話則以，一開口準是滿嘴不靠譜！

直升機懸停在半空中，錢飛好不容易抓住軟梯，回頭大喊大叫：「是他，那個瘋子來接咱們了！」

傑克怎麼到了雪域高原？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還有為何把自己的同夥給打死了？楚楓凝重地望著空中的直升機，傑克正在艙門口向自己揮手，馬達的噪音很大，根本聽不到喊聲。

錢飛開始攀爬軟梯，看似肥胖的身體卻顯得極為靈活。雖然方才從山頂上滾下來的時候摔暈了頭，但這是求生的本能。如果沒有飛機的話，兩個人還得步行穿越雪域，現在路已經完全被雪封住了，進出都是不可能事情。

關鍵是要儘快離開這裡，兩人雖然表面沒有受傷，實則早已身心俱疲，手腳凍傷和長時間低溫比皮肉傷好不到哪去。

楚楓沉默地凝望著四百米之高的雪山，心裡忽然滋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來去匆匆的旅行，有驚無險的拜訪，一段千古難尋的往事，一位客死他鄉的女人。難道一千年前就已經註定會有今天嗎？沒有人告訴自己，也不會有人曉得。一位寂寞千年的巫族女人長眠在他鄉，守護者冰封聖殿里的聖物帝璽，守望著西南叢林里的故鄉千年。

魂魄真的是不滅的嗎？如果她靈魂有知想到過會有朝一日有不速之客來造訪她嗎？她是巫族的祭師，甚至會占卜過去未來，所以才在墓碑上留下了自己曾經的容顏和想要說給造訪者的心裡話，並遺贈了一個法器。

誠如在墓穴中所期望的，無意打擾一個沉睡千年的靈魂，來這裡只是還願，替雪兒。現在心愿已了了嗎？恐怕這只是一個開始！

楚楓不禁苦澀難耐地嘆息一下，抓住軟梯向上攀登。

直升機盤旋著遠去，只留下了一個嘴裡還叼著雪茄的傭兵屍體被埋在雪裡。也許他會被永遠冰封在雪族墓地之中，也許會成為一件歷史的標識而永存，但也許馬上就會成為野獸的盤中餐。

霍華德家族墓地。

濃重的綠色把墓地裝點得生機勃勃，遠山含黛，樹木蔥蘢，蜿蜒的河流從墓地公里旁邊靜靜地流淌。一輛古舊的賓士車停在路邊，茶色的玻璃倒映著墓地的景色，也進入道裡面人的眼中。

「一個為夢想而生的人，說的不錯。」聲音蒼老而沙啞，透過車窗可以看到一雙渾濁的眼睛，正在望著墓地里老德爾的大理石墓碑，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伍德微微點頭：「您本來就是為夢想而生的，創造了造福億萬受眾的製藥廠，全力推動探索促進人類基因進化的藥物，福澤更多的受眾，當然也包括您的家族。」

「老夥計，研究進展怎麼樣了？從折翼天使回復的信息來看她幾乎要崩潰的樣子，希望順利些，是的，再順利一些，否則這世界就會大亂。」

伍德沉思片刻，看一眼副駕駛上蒼老的背影：「T病毒是一種古老的病毒，十萬年前人類已經感染過，其基因序列被記錄在人類基因組裡面，其傳播方式是接觸傳播，但不確定，傳播速度與溫度息息相關，溫度是催化劑，而並非其他。」

那個背影微微點頭：「多長時間可以研究出疫苗？」

「這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您希望我怎麼回答？」伍德躊躇滿志地笑了笑：「疫苗的研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短則三五年長則幾十年，需要更多科學試驗和技術的積累，尤其是基因病毒領域更是高難的課題。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活體樣本，現在還不知道人類是否對其產生抗體，如果與一般傳染病毒那樣，研製疫苗的時間當然會縮短很多，很多，老夥計。」

一陣沉默。

「或許我會更努力些，研究團隊再努力些，一年之內能拿出疫苗也未可知？」伍德又補充了一句，生怕自己的回答不甚完美。T病毒本身就是一項了不起的發現，如果能研究出防治疫苗來，諾貝爾醫學獎唾手可得，而他更願意和前面這位老夥計共同分享這份成就和快樂。

但需要時間，而他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世界有其光明的一面，但更多的秘密隱藏在黑暗之中。一個人親自來到墓地上以觀賞的眼光去看自己的墳墓，他的內心是何等的陰暗？思想是何等的複雜？當人們正在談論那個「為夢想而生」的人以前的探險故事時候，他就坐在旁邊靜靜地傾聽，人們又作何感想？

而這一切都在真實地發生著！

賓士車悄無聲息地駛離了墓地，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也許還有人記得在十萬大山被意外「天葬」那個人，那隻能說明老德爾具有大無畏的冒險精神而已。